论功的帽子戏法
2011-4-24 0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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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买了《王荆文公诗集注》（上海古籍出版社，南宋李璧注本，以前见过影印的，嫌贵了没买，现在是电脑新排印的）——随便打开一页，碰巧看到《董伯懿示裴晋公平淮右题名碑诗用其韵和酬》，题目太长，夺目的是“平淮右”三个字。右，就是西（古人以面朝南定方向；扬州不是“淮左名都”吗？）——于是想起“平淮西”的故事和它引起的更有趣的文字风波。
平定淮西，是唐宪宗元和年间（812）的大事，中学语文课《李愬雪夜入蔡州》（选自《资治通鉴》）记述了它最戏剧性也最重要的一幕。淮西平定后，做过参谋的韩愈奉召写了一篇“下笔烟飞云动，落纸鸾回凤惊”的妙文《平淮西》。然后刻石立碑，天下传诵。可韩文把大功都记在宰相裴度名下：“帝曰汝度功第一”，写李愬的只有“西师跃入，道无留者”几个字。清代大史家钱大昕就怀疑：“得毋以雪夜之袭，不由裴相所遣，有意抑之邪？”李愬手下不服，把碑给砸了，还逼着宪宗皇帝下令翰林学士段文昌重写了一块碑，把李愬大大夸奖一番，才算了事。
同时代的柳宗元似乎也不服韩文。他自己写过《平淮夷雅》（《柳河东集》开卷第一篇），分别以《皇武》歌裴度，《方城》颂李愬，两家都兼顾了。他说韩文的“左餐右粥”不如他的“仰父俯子”（见《全唐诗话》）。更要紧的是，“韩碑兼有帽子”——就是韩文开头模仿《尚书》大写裴相公和皇帝“运筹帷幄”的那些文字。不过，自从李商隐写了《韩碑》诗，后来越来越多的人夸韩文，段文和柳雅也就越来越远离“平淮西”的演义了。
一个重大的历史事件，几篇沉重的褒奖文字，一场千年的文字风波，现在都尘埃落定了；可怎么“分功”，怎么行赏，似乎依然是难题。最后，还是韩愈的“帽子戏法”真传下来了，而且越发流行——今人论功，总会“自发”地首先想到“x的领导，y的组织，z的帮助”，结果，距离事情越远的人，功劳最大——这也难怪，做具体事情的人本领再大也只能做局部的一点儿。如果做一顶大大的帽子，他的脑袋就显得“具体”而“微”了，大家当然只好公认让头大的来戴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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