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茶（二）

贾伟

一转眼清明节快到了，又是一年春茶香，明前茶上市了。科学网赵美娣博主给微信群里几个朋友寄了西湖龙井新茶，大家皆大欢喜，我这个老茶客也乘机弄了点，在此特地感谢一下美娣。让我觉得有点不可思议的是，昨天还在微信里讨论买新茶的事，今天大伙儿在各地已收到了包装精美、色泽上乘、杭州西子湖畔产的龙井新茶，通讯技术的革命和运输手段的提高使我们的生活变得象万花筒般日新月异了。英语里有这么种表达：Be careful what you wish for, it might just come true. 当然这里意思有变化，这个梦想的“come true” may just take“一眨眼”的功夫。

美娣爱唱歌，不知她记不记得一首老掉牙的歌，叫《挑担茶叶上北京》，说的是洞庭湖畔一个种茶人，喜滋滋地挑着新产的茶叶去北京送人。歌词（部分）如下：

桑木扁担轻又轻，我挑担茶叶出山村，
船家问我是哪来的客，我湘江边上种茶人。　　
桑木扁担轻又轻，一路春风出洞庭，
船家问我哪里去，北京城里探亲人。

今天肯定没有人这么送茶叶了，因为时间太长。但想想古代新上市的茶叶以及其他时令瓜果美食（譬如广西的荔枝）无一例外得肩扛马运千山万水地一路送去，真是件很苦很累的差事。但这种吃苦和等待却也很有回味，美好的故事往往是在望眼欲穿的等待中慢慢滋生出来的。

而这类美好的故事多半属于古典美，今人不讲究这些，因为没人愿意忍受漫长的等待和寂寞的煎熬，于是很多“现代美”就产生了。前几天网上“文马情变”这么一件破事儿，被炒得铺天盖地，五味俱全，实在让人看不懂。有人给整了副对联：马云马航马伊琍；失意失联失文章。相比之下，我更欣赏科学网一名博主（暂不公开姓名）做的另一副对联：图样图森破；  且行且珍惜。

图样图森破，是英文“Too young, too simple”的音译，意为“太年轻，太天真“。这副对联不仅对仗工整，我更喜欢它的内在涵义。上句“图样图森破”表达的是在没经验的借口下的一种急躁、唐突、火上房的处事心态；后面一句是说要平缓下来，要用上半身而不是下半身思考，心静也就自然凉了嘛。

我在上一篇《喝茶》的博文中感叹过，在有着数千年饮茶历史的中国，大街上一眼看出去，咖啡馆远多于茶馆。前些年我参加过很多次关于科技、医学、文化发展的讨论，专家们比较喜欢说的主题是东西方文化差异，很多事情总喜欢拿这样那样的文化对立和冲突来解释。随着自己在中、美两地居住的年份越来越长，这两年我开始问自己，东西方真的有文化对立和冲突吗？我更倾向于认为这个“对立”是我们国人在自己的圈子里、在自己的意识中臆造出来的。我们谈论东西文化对立，至少双方都要拥有构成彼此对立的文化基石吧？我们这一方的文化在哪儿呢？我们说中国的现代化，不是让中国建成一个英国或美国，但是“现代化”的定义到底是什么，没有人说得清！为什么说不清呢？因为我们不知道属于“中国”的东西在哪里。没有自己民族东西的国家其“现代化”的厚度和强度是令人担忧的。我个人断章取义地理解，国家的“厚度”和“强度”或许可以用我们的茶杯或茶壶来衡量！以前不是有这么句古话么：杯里乾坤大，茶中日月长。

我们今天活在朝花夕拾、分秒必争外加“图样图森破”的年代，因而很多问题是无解的。也许把步伐慢下来，思考一些东西，“且行且珍惜”，过去失去的东西也许会慢慢回来。而品一杯茶，换上一种淡泊的心情和纯然的心境，你能感受清淡的滋味，感受一种清淡中的隽永悠长。

喝茶或许还可以提高你的科研水平。 几个曾做过访学的朋友跟我说，他（她）们特别留恋前些年在我北卡实验室的工作经历，认为自己的科研水平得到了质的提高！我笑着跟他们说，如果真有提高，肯定跟我无关！其实短短的六到十二个月的访学不一定能让你们学到很多新东西，关键是你们在这段时间里身心安静下来了，不再有国内环境的熙熙攘攘和事务的千头万绪，一个人哪怕什么都不做，安静地想一想自己的过去和未来，读一读别人的研究工作，把手中的咖啡和可乐换成一杯绿茶，自然心境大好，思路重新清晰起来！科研上的思考就是这么个道理，得细细品味、慢慢尝试，才会有自己独到的感悟，所谓“苦心孤诣”便是这个意思。今后如果有学生要问你们如何提高自己的科研水平的话，你可以端起一副莫测高深的架势来回答：先去泡杯茶慢慢喝着！

而哪天一觉醒来你突然发现中国的科学家们都在喝茶了，或许意味着我们的科技已是“世界一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