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亥年(1947)惊蛰过后,八路军太行某支队的接兵干部来到我的家乡,平静的村庄热闹起来。这个太行山东麓的村庄,1945年秋天从日寇的铁蹄下解放出来,就成了解放区。
那年春天,父亲还不满十八周岁。和平生活过了才一年半,他就要和一些同龄人从戎了。当时,故乡的青年们崇尚早婚。父亲也不例外。民国年间,父亲这个高小肄业生也相当于现在的“知识青年”了,可以称为“投笔从戎”吧。参军时,他已经成家好几年了。同年兵里,有的虽然刚二十出头,可是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有的即将成为父亲,他们的妻子已经怀孕,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有的是弟兄一个。
我曾经不只一次地想象,父亲得知自己要上前线时,是什么心情。是留恋刚刚开始的和平生活,是牵挂家中的双亲、妻子,还是对未来生活的忧虑?并无生存之虞的人们,有几个向往硝烟弥漫的战场呢?当时的人们谁也无法预料战争何时结束,战场上会发生怎样的事情。
父亲身体强壮、个子已经一米七,在距离故乡一百多里的一个城市郊区短期集训后,被分配到炮兵连是很自然的事。参军后,父亲所在的部队总是不停地徒步行军、战斗。他们曾经连续趟过同一条冰凉的河流、两次住在同一家百姓屋里。最危险的一段时间,是在一个团直属的炮兵连。这个迫击炮连的伤亡率很高。第一仗大约是在河南打的,硝烟散去过后,他们消灭了若干敌人,也伤亡了一些战友。有些战士,连长还教不上名字来。
不知道,父亲是否在参军的第一年就学会了抽烟。后来这个习惯伴随了他近四十年,直到在母亲的劝说下戒除。廉价的旱烟或者树叶子成了战争间隙排解忧愁思绪的工具,成了交流感受的战友们的共同爱好。烟草的味道与硝烟的味道带来的心理感受截然不同,尽管同样冲击着他们的鼻孔。
我的想象是,在一次战斗的间隙,战友,也许是个副班长,卷起一颗大炮,用战壕里的火种点燃。他喷吐烟圈的夸张动作,以及那种美妙享受的姿态迷惑了父亲。副班长教会了父亲吞云吐雾,当天晚上就在战斗中牺牲,还不满二十岁。父亲和战友一起,挖坑埋葬了副班长,并且做了一些记号。父亲没有叙述他一次次掩埋战友尸体时的心情,可是提起过挖战壕时排长的一些粗鲁的话语。他也没有描述自己第一次受伤时的感受,只是说:醒来以后,我突然发现自个儿在战地医院里。
四十多年后,时光流逝到了1990年代,父亲在一个冬夜和我谈起了入伍前后的一些场景。还激动地唱起了一些老军歌,节奏感非常强烈的军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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