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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农民真的热爱土地吗?
——兼论农民土地观与农村环境问题
很早之前便开始对“农民热爱土地”产生怀疑。这源于多方面的经历,但主要有两个:一个是自己从小长大的家乡经历,一个是后来沿海工作的基层经历。这些经历都让我越来越相信这一结论:很大一部分中国农民是并不热爱土地的,甚至以种地为耻。他们之所以还关心土地,是因为他们不能负担得起进城的成本和担心未来的生计,他们关心的是土地能不能给他们带来收益,同时他们特别渴望自己的子女脱离农民这一具有“悲情色彩”的身份。
一、农民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当农民
中国的农民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当农民,甚至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读农业类大学。这是绝大多数农村出来的孩子都有的切身感悟。因为农民是一种身份,意味着“脸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是一种无奈的叹息,是一种具有“悲情色彩”的形象。
在我的成长经历中,包括现在,如果那次回家赶上家里收种庄稼,都会帮一点忙。干活的时候父母都会问我“累吗?你看当农民有什么出息!”“一年到头累死了!”
初中时代,我的数学老师,每次规劝我们努力学习,都带有调侃的意味,说:“你们现在不好好学习,将来就带着眼镜回家耪地!”确实,那时候一些考不上高中的学生,已经有回家种地了,而且眼睛已经近视,可不就是带着眼镜耪地吗?!
而且伴随城市与农村收入的持续扩大,“增产不增收”现象的时有发生,现在农村的孩子鲜有愿意回农村的。因此农村在持续的衰落。在当前农村70后已经是中间力量,过着两栖生活;80后还可以看到一些在家种地的年轻人,会种地的已经不大多了;90后基本不愿意回农村了,女孩子都往城里嫁。
而且农民工的工资也确实挺高。在外面工厂打工一月挣4000多,甚至6000多都属正常,而且工资收入超过大学毕业在事业单位工作的比比皆是,唯一的不足就是缺乏社会和养老保险。但远远胜过种地了,一年到头几亩地也就纯收入不足两三万块钱,这已经属于多的了。一年到头不如外面打工一季度的工资,叫农民怎么去热爱土地呢?
二、城市周边有相当的人喜欢被拆迁
种地对绝大多数农民来说是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的。因为中国农村的现实,是每户农民只有一小块土地,即使单产再高,也不能形成规模效益。但这种制度设计是有意义的,他的社会意义大于其经济意义,只有如此,才能保证整体中国社会的稳定,保证中国经济可以度过一个个经济危机难关。
但农民也比较迫切想改变自己的命运,尤其想改变自己子女的命运。但不是所有的农民都可以进城的,因为城市政府的财政和能力有限。而地处城郊结合部的农民在土地城市化的过程中可以有此机遇,他们很多期望通过拆迁成为城市市民,从此他们的社会保障纳入到城市保障范围之内。
但请不要把存在钉子户与有拆迁意愿混同。有没有拆迁意愿是一回事,对拆迁补偿满意不满意则是另外一回事。钉子户的产生有其特殊原因,主要是三种:一是对拆迁补偿范围不满,这有农村历史变迁的原因;二是农村个体户经营算不算商业地产,该不该按照商业用房补偿;三是历史积怨,借机宣泄,寻求经济补偿。但是根据我们对六个村的问卷调查,95%以上的不反对,70%-80%左右赞成,还有一半以上的颇为积极。
当然因属沿海地区,绝大多数农村土地已经被征用了,种地的农户已经非常少了。而且在此过程中,曾有几乎农民询问,他们剩下的几亩果园什么时候赶紧给征了去,不想种了。这是一种怎样的心态,真的很不好说。但能说是农民热爱土地吗?我想肯定不是。
三、为什么会是这样?
中国那么多农民为什么不爱土地?为什么是这个样子呢?
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但如今仍是一些不成熟的想法。我想这是近代工业化导致的,尤其是当代的工业化。
在漫长的古代社会,绝大部分农民是没有土地的,土地也几乎是唯一的生产资料,一些小作坊也是对农产品的初步加工。因此,读书人通过读书入仕,将来不论做多大官,退休了都是要回老家农村的,然后置上一些地,过几天地主的日子,从此成为士绅。如此循环往复。
而近代的工业社会,让工业品可以脱离土地而集中生产,便产生了新的生产资料。而且伴随着进化论等思想在中国的传播,便有了农业社会不如工业社会先进的观念,那么象征工业文明的现代城市则自然优越于象征农业文明的乡村了。
而且中国经济发展的不均衡,加剧了这种认识。开始只是观念的认识,改革开放后,变成了现实的经济差距、社会保障、医疗和教育差距,更有收入的差距。一切大家都有目共睹。
四、农村的环境污染会加剧年轻人离开土地
三十年的化学农业,已经让很多人对农村的环境污染触目惊心。三十年的积累,已经在短短几年间,集中式爆发了。现在的农村已经是贫病交加。
我2006年离开农村去烟台读大学,那时候还没发现什么问题。然而没两三年的时间(大概2009年的样子),每次回老家就水土不服。因为我大学的专业涉及资源环境方面的课程,对环境污染多少有一些了解。我就对我父母说家里的井水变坏了,不能喝了。父母还老批评我,说我才读了两年大学,就感觉家乡不好了。
2010年我毕业工作,2012年父母相继病倒(现在已经基本恢复,幸亏发现的还比较及时),紧接着,村里几个得同类病的中年人相继去世或者卧床不起(一是癌症,二是脑血管病)。2014年底,地下水污染已经不是秘密,各种污染物被监测超标;同时,兴起一种新职业,卖水!(从蒙山附近打深水井卖给周边几个镇的农村)然后村里集资,也打深水井(100米以下),现在周边村庄也开始喝深层地下水了。但多年的农村污染积累,已经积重难返。
我每次回家不止一次的劝我周边的人,少施点农药,并给他们讲解其中的道理,但他们似懂非懂,也觉得我说的在理。但是又说,“别人都打药,咱们一户不打药,不收成呢!”我只能说农民是理性的,只是这种理性会导致“囚徒困境”,让大家都得到最差的收益。然后让更多的人,谈农村色变,让农村里的年轻一代们加速离开农村,离开土地。
这不仅仅是土地不受益的问题,同时,土地也意味着健康风险!
对于我自己,我固然可以远离农村,但是农村还有那么多的人呢!难道他们就该成为牺牲的一代吗?!而且,我认为技术解决不了农村污染的问题,只有源头切断,才能实现农村环境的治理。因此,未来希望能够通过自己所学,可以设计出一种好的机制,破解这一农村污染的“囚徒困境”,实现农村环境的可持续,还我年幼时的农村记忆!
2016年9月24日于乌鲁木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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