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
         ●〔美〕艾梅·本德    ○高金华  编译
   阳光明媚，风平浪静，绿树婀娜，银沙闪烁。玩累的孩子睡着了，浪漫的夫妻又向大海中游去。
   暴风雨突然来临，海面上顿时波涛汹涌。患难与共的夫妻极力拯救对方但谁也未能上岸，８岁男孩醒来后成了孤儿。悲剧发生后，社区收留和抚育他长大成人。父母遇难不久，他开始形成一种常人难以察觉的能力。这种能力在十多岁时不断增强，到二十多岁时已经能够出人意料地找到人们遗忘的墨镜、钥匙、放大镜和羊毛衫等等。
   邻居们偶然发现了小伙子的技能。一天晚上他应邀到珍妮·休格家做客，正赶上珍妮的妈妈忘记把梳子放在什么地方了。这位夫人到处寻找并不停地唠叨。小伙子抽动了一下鼻子，然后信步向厨房走去，用手指了指一个抽屉。珍妮忍不住大笑起来，这个抽屉是用来存放汤勺和刀叉的。休格夫人说：“我再愚蠢也不会把梳子放在这里，抽屉里装的都是银器！”为了证实自己的“无辜”，她打开了抽屉。天哪！梳子真的就在抽屉里。
   小伙子的技能成为新闻在邻里间传扬。人们分成了两派：深信不疑者和持怀疑态度的人。“深信不疑者”经常请小伙子帮忙，上学途中他不得不停下来帮助人们找钥匙，找到钥匙的人急忙打开房门拿出肉饼款待他。“怀疑者”有时也找他帮忙并象鹰一样盯着他。尽管他找到了那些人忘却的东西，但他们却坚持说这是精心策划的骗局，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获得酬谢。有位善于用手指头卷波浪发型的女人曾经说过：“或许他偷偷地拿走了某样东西，当我们寻找时他再出来指点迷津。天知道它为何被遗忘在那里？谁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伙子也难以解释自己的技能。他所知道的一切只是感到有一种引力，很轻微但连绵不断，就象有个小人在他的袖子里。正是这种引力促使他朝确定的方向走去，指引他到某个地方去寻找。每种物体都有自己的空间存在形式，从而发出自己的定位信息。小伙子可以感受到一个物体的存在，他不必见过该物体，仅凭直觉判定重力使它稳定在什么地方。正象常人所料想的那样，寻找几公里之外的东西当然要比寻找近在咫尺的东西更需要集中精力。
   一天下午，艾伦夫人的小儿子没有按时回家。小伙子面临着最艰难的寻找。
   伦纳德·艾伦当时只有８岁，通常放学后3:05到家，他患有过敏症，需要在家吃点药才能出去玩。那天下午，孤独的艾伦夫人等到3:45尚未见到儿子的身影，她有一种不祥之感。儿子不知去向的事是极少发生的－－仅有一次，在超级市场，但她非常容易地找到了儿子，小家伙正在货架下哭喊。从学校到艾伦家有一条笔直的马路，而伦纳德又不是那种到处闲逛的孩子。
   艾伦夫人在社区里可以说是一位普通的邻居，仅有一点比较特殊－－通过继承遗产，她拥有一枚硕大的祖母绿宝石，她为这块宝石起了一个亮丽的名字：“绿星”。她把绿星放在厨房中的一个玻璃盒内，几乎每个邻居都见过它。因为艾伦夫人认为绿星应当供人们欣赏。在她家举行晚宴时，艾伦夫人的拿手好戏是用绿星那锋利的边缘切割牛排。
   现在，艾伦夫人已经把绿星从玻璃盒中拿出来，紧紧地攥在手里。她哭喊着：“我的孩子在哪里？”绿星是冰冷和无动于衷的。她跑到每位邻居面前哭泣，人们默默地把她送回家。整个住宅被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发现伦纳德的踪迹。后来，一位“深信不疑者”建议打电话找小伙子帮忙。尽管艾伦夫人一直对小伙子的技能持怀疑态度，但眼下她认为任何想法都是有价值的。于是当小伙子接电话时，她用颤抖的声音说：
   “你一定要找回我的儿子！”
   精疲力竭的小伙子刚刚和朋友们打了一场篮球赛。
   “谁的儿子丢了？”小伙子问道。手中的篮球掉进了洗澡盆。
   艾伦夫人下气不接上气地解释，小伙子焦急地听着。
   “他被人绑架了，”她说，“他们想要得到绿星！”
   小伙子这才知道正在给他打电话是艾伦夫人。他说：“我明白了，马上过去。”穿上球衣、球裤，小伙子风风火火地来到艾伦夫人的住宅。在这里他曾经对绿星通体透明的绿色深感惊奇，甚至产生过想舔一舔这块宝石的欲望。
   这时，艾伦夫人几乎精神崩溃。
   “他们没有告诉我下一步要干什么，”她哭喊着，“我该把宝石送到哪里？怎样才能赎回我的儿子？”
   小伙子要尽力感受失踪男孩的某些气息。他找到一张照片凝视着－－一个棕色头发的小男孩儿的幼儿园毕业像。然而，小伙子以前仅仅寻找过一些物体，并且是被遗忘的物体，从未寻找过被盗窃的物体和被劫持的人。他毕竟不是一名警察。
   艾伦夫人又给警察局打电话。不久，一名警官出现在门口。
   “噢，找东西的小家伙也在这儿，”警官趾高气扬地说。小伙子谦卑地低下了头。他默默地向右侧走几步，又向左侧、南侧和北侧走几步。他从北方获得一种预感，于是穿过后院向北门走去。夜幕降临，天空显得异常昏暗。
   他回头向艾伦夫人喊道：“孩子还有别的名字吗？”
   “伦纳德，”艾伦夫人说。他听到掏出笔记本的警官开始询问基本问题。
   小伙子无法集中感受男孩的气息。他感受到空气，感受到绿星所发出的引力，这一物体是在亚洲被采掘出来的。他感受到前院那棵大树的引力，它是从弗吉尼亚州移植过来的。他感受到自己手表的引力，此表是叔叔送给他的。为了表达父亲般的情谊，叔叔坚持让他佩戴这块表，其实他知道双亲去世后，叔叔并不想抚养他。
   或许是孩子离这里太远了。他隐隐约约地听到警官在询问：“他穿什么衣服？”
   艾伦夫人描述着一件兰色的衬衣。小伙子摆脱了使他分心的事物，把精力集中到这件兰衬衣上。就象远程雷达一样，他从西北方向感受到兰衬衣的回波。他不停地走着，大约走过14座楼房，他感受到兰衬衣的呼唤。于是他径直走进一户人家的后院，穿越后门时他充满自信。有四个人正在看电视，其中有个满脸泪痕的男孩正流着鼻涕吃棒棒糖。小伙子上前把这个男孩拉出来，另外三人惊讶地望着，其中有人嘟囔着：“对不起……先生……我们没干什么坏事。”
   回头又路过14座楼房，小伙子象背新娘那样用胳膊搂住伦纳德。伦纳德不再打喷嚏，抬头看了看满天繁星。小伙子闻到伦纳德的头发散发着花生酱的味道。他希望伦纳德能问他一个问题，任何一个问题，但伦纳德沉默不言。小伙子回应自己心灵深处的呼唤：“儿子”，这个词在脑海中滚动，就象石球在大理石地面上滚动着。他想说：“儿子！”
   他走近艾伦夫人的住宅，房门大开着。当他背着默默无语的伦纳德进入房间时，艾伦夫人悲喜交加地大哭起来，而那位警官悄悄地走出了房门。
   她对小伙子千恩万谢，甚至提出要把绿星送给他，但被小伙子拒绝了。伦纳德打开电视机，旁若无人地坐在沙发上。小伙子走过去问他正在看什么节目，而伦纳德把大拇指放进嘴里没吱声。
   “没事了，”小伙子有气无力地说。他从朋友手中接过那只潮乎乎的篮球，把它夹在胳膊底下，垂着双手回“家”了。
   走进自己狭小的房间，他脱掉衣服躺在床上。似乎有个裸体儿童一丝不挂，没有鞋、没有项链、没有蝴蝶发卡、也没有手表，他不知道自己的手表放在哪儿了。他躺在床上，周围却是远方沙沙作响的树木，可以感受到它们参差不齐。这里没有雪，也没有连绵阴雨。我在哪儿？大地上出了什么事？
   他的胳膊交叉在胸前，两只手对称地抓住自己的双肩。他感到自己难以醒来。你们是谁？周围的一切显得虚无飘渺、万籁俱寂。他无法感受任何一种引力。他尽力紧闭双眼，让疑问象皂泡那样升腾：你们要去哪里？快来寻找我。我在这里，快来寻找我。
   尽力倾听，他似乎听到惊涛拍岸。
   译自：美国《哈泼斯(Harper's)》杂志1998年第７期第30～32页。
   原载：《中外期刊文萃》1999年第８期第10～11页。（编辑：尉颖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