艰苦边远地区：胡焕庸线的两端的家事国事

我在云南的考察，已经登载在《我的西行漫记6》中，艰苦边远地区的故事说了，这里说说与我个人有关的故事,这次刊登较上次刊登增加了上次删除的一些东西，也删除了无关的。对知识分子来说，永远是“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可是有些事是关心不了的。

2005-9-30

上午听云南省汇报，座谈会提出农业基地县的问题，土地控制不可发展工业，全部农业税取消，没有财政收入。特别是他们举例，富裕的家乡已经进入贫困县，我也“公私合营”，希望送我回家一趟看看，几个学生顺道到石林看看。我告诉学生，当年我就在石林那附近当知青，那地方吃水困难。……我们的考察，当地政府安排了专门避开风景区，他们也可以顺便看看风景区不一定不艰苦？

我回到家已经下午三点，母亲坐在轮椅上，清醒神智，肌肉萎缩不可动，父亲很憔悴。母亲表示希望弟弟用车推她出去，弟弟说有事。我事后明白，她实际上希望我推他出去，可是我就顾着问弟弟一些教师与公务员生活情况，我真对不起她。

17：30与县政府的座谈，……，书记出去后，干部们说，烤烟限产后，作为农业基地县，财政陷入了困难，教师的工资都拖到下一个月。一个干部说，还说市场经济呢？我们农业县就没有资格市场经济。我问起山区乡的教育，他们说，好老师几乎都跑光了。一个干部说，现在是中央财政蒸蒸日上，省级财政喜气洋洋，地区财政午后夕阳，县级财政一片凄凉。果然，饭后我叔叔给我打电话说，他们退休教师，两个月没有工资了，希望我帮助说一说。1999年我写过一本书批评有人用管理企业的办法管理区域，大错特错。可惜编辑不同意发，删除了。

2005-10-1

早上出发，晚19:00到泸水，人事厅肖副厅长和孙处长陪同，由于是“十一”长假，出游人多，在碧鸡关堵了一个半小时。中午经过大理，这是我第一次到大理，我外婆就就姓段，可惜绕城而过。进入澜沧江站后为高山峡谷地区。我可能是“醉氧”，也可能是高血压原因，发热、迷糊、头痛，脑袋似乎要爆炸，不知明早如何，我想到了死。从2002年来，从肿瘤医院出来，我经常想到死，虽然当时的结论后来被推翻了。因为当时很痛苦，要分散注意力，结果决定为每个特殊群体说话，反而引起那个群体里的个别人的怀疑。（补充：就像现在讨论老人跌倒了该不该扶？）

2005-10-2

熬过了，还活着。昨晚最严重时分别向刘筱、李山安排了课题后事。今天检查是低压又上升到120，高压130。

上午在州里开会，怒江河谷的会议室，就夹在山谷里。改了两句古诗“窗外青山楼下激流，莫把怒江当作汴州”。下午去福贡，沿着怒江走，道路有时是三级有时是四级，他们叫“不三不四路”。怒江坡地基本上在25度以上，面积在400平方米以下，村落无法聚集，分散住。山坡多草和灌木林，没有什么原生态。路上遇到一些上学的孩子，赤脚背着柴火，在泥泞的路上走。拍了照。实际上我小时候上学也是这样的，基本不穿鞋，有次上学被医院的废针头扔到泥泞道路扎穿了，这时爸爸给我买了双鞋。这里的孩子多么像我当年，这里经济可能比我家乡又落后了二三十年。

进城遭遇了鼓舞队欢迎，到“农家”饭店，欢迎队变成敬酒队……这个饭店在一个山坡上，从山坡看下去，可以发现形成在一个河曲的凸岸一级阶地上，紧接着一个坡积裙，因此这个县城应该是多灾的。副县长告诉我她妹妹在北京打工，我问她做什么工作，她说不清楚，“反正做粗活”，我心情有点沉重，为什么一个女孩不告诉自己的县长姐姐自己干什么？副县长的妹妹在北京做粗活打工，当地经济好不到那里，的确这个副县长穿的衣服是我考察以来看到的最旧的官员衣服。没有疑问，她是廉洁的。

2005-10-3

离开福贡到达大理的洱源县，路上发现泸水、福贡似乎没有质的差别，但是可能是表面现象。

……

2005-10-4

从洱源到丽江，走的是老公路，山路弯曲。虽然从座谈会知道当地可以种水稻，有沿途未发现水稻种植。到丽江后即召开座谈会，副市长出席。途中路过一个玉龙县的一个乡政府，我突然提出考察。乡干部都下村去了，接待我们的是办事员。这个乡的办公室显得简朴，干部也穿得朴素，办公设备也相对老，乡政府食堂还不如三江县的那个。不过他们有一个农民办事“一窗完”办公室，我印象很好。从玉龙看，初步认为丽江定低了。

丽江城市建设不错，老城保护很好。晚上游览了老城。在一个茶铺，遇一个纳西族姑娘，云南大学学生。假期，她回来帮助家里挣钱。看着她纯洁的笑容，我想起小时候的同学。

2005-10-5

今天的工作是考察宁蒗县。宁蒗县我小时候就听说，那时候知道宁蒗林业局的很苦，宁蒗林业局职工都找不到配偶。去宁蒗的道路很颠簸，不过基本上在一个高原面上，由此我想在描述地形崎岖方面仅用坡度不足以描写，因为大坡和小坡可以有同样坡度，需要考虑区域内部的海拔方差。

我看到的宁蒗县城很小，基本上只有两条街道。在宁蒗县宾馆展开了座谈会，座谈会来了许多老干部，他们有的是1950年解放滇西就来了。老干部讲了宁蒗的问题，当时为了能够调出宁蒗，自己主动要求把宁蒗县从四类地区降成一类地区，因为类型高了，调动不出去，“后来中央把我们批成二类地区，人没有调走几个，工资差了一大截。”

来宁蒗前，我不知道泸沽湖在宁蒗，所以当地安排我们住泸沽湖我有些惊讶。在去泸沽湖路上，县委副书记给我讲了风土人情。他讲起他们属于彝族的大小凉山地区，他本人是黑彝出身，县长出生“大头百姓”，我惊奇地发现，白彝似乎还是处于底层，是民族政策的原因还是文化差距？

泸沽湖在一个山间盆地，可以清楚地发现山前的洪积扇，因为山体被树林染绿了，山前金黄色的稻田凸显出洪积扇。我们住的是一个当地最大的家庭旅馆，这里只有家庭旅馆，是一种市场模式。晚上我们到了表演的场所，当地人载歌载舞地表演，参加者可能达60人左右，姑娘们都穿着艳丽的都色彩衣服。门票好像是5元，不贵。大约有1000个旅游者参观了表演，因为大约2-3个篮球场大的院子里黑压压地挤满了人。

晚上与房东聊了，这家人实际上是男性作主，老妈妈只有象征的意义。在火塘边聊天，我看到了他们一家访问拉萨的照片，男主人带着自己的配偶。摩梭人信仰的是藏传佛教。就如道孚的特殊藏族一样，他们的鼻子钩。

想到当地的风俗，我特别要求安排利果、杨念住在二楼，夏海斌住在他们旁边。

2005-10-6

清晨我起得很早，看见湖泊慢慢地在晨曦中清楚起来。明镜般的湖泊，荡着微波，远处的方型山峰被一片红霞围绕着，山前洪积扇的稻谷在早晨的太阳下显得更加金光闪闪，山上的树林也透出了墨绿、翠绿和带有黄色的嫰绿色。我想，妻子刘丽的考察组，今天应该到湖对岸的凉山了。忍不住给她打了个电话，她说：“别费我的钱，这是漫游！”什么是妻子，就是不与你谈浪漫而是关心柴米油盐酱醋茶的人。

上午游览了泸沽湖，感到景点组织得凌乱、主题单调，更没有文脉。我真想对他们说，我帮助你们搞个旅游区规划。不过这样可能破坏了这次考察的严肃性。游览完成后，县委副书记张告诉我他妻子在对岸，他要过湖去，我真想告诉他，我妻子也在对岸。我有些想他，不知道她会想我吗？还是只会想节省电话费。

下午返回了丽江。

2005-10-7

早上登上玉龙雪山4680米处，并且高呼“我爱你！”，这表达了对家乡对自然的爱。登山途中，对夏海斌、杨念、利果将了冰川地貌特征。在山上吸了一瓶氧。我害过肺结核，双肺有八个钙化点，呼吸功能不行，就停了下来，让同学们自己爬。杨念带了瓶氧，吸了一半，我让她们均着用，利果说，我没事。

下午到大理，沿途看了鹤庆、洱源、大理，在大理看了大理三塔，仍然没有进大理城，也没有看洱海、蝴蝶泉，也许地方有他们的考虑。希望我们看到的是艰苦。

晚上与女儿通话，知道她病好后返回了学校，我和她妈妈都出来考察，让她孤独了。

刘丽来电，他们四川考察结束了，他们到了阿坝、凉山州和北川等，她说九寨沟除了景区，实际上很穷，北川县坡度很大，我看了一下地图，理论上看，四川盆地西部边界实际上是一个坡度大、降水多、灾害频发的地区。北川、泸定就是代表。

2005-10-8

   回到昆明，下午访问了云南师大陈永森、王力新老师，讨论了云南特征。王力新是我的学长，他有一句话我记得：“政府叫买房子，是逼良为娼。”我觉得深刻。

   晚上厅长请吃饭。他们让我点菜，我想点小时候的美餐“火腿皮子煮红芸豆”，他笑了。陪我们辛苦了一周的小彭说，有，在农家饭店，明天她请客带我去。

   云南考察结束了。

2005-10-9

   上午回到北京，累，睡了一觉。下午醒来，想了想指标体系，洱源明显挑战了我们的指标。还有中越边境当年的“战区”，怎么办？走之前，真想再回一趟家，可是北京有事。说得好听是忠孝不能两全，实际上不回去参会，课题就丢了，压力大呀。（洱源问题后来解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