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木清华每梦归--杨武之教授与童年杨振宁故居摭忆
2009-3-6 2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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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签:杨振宁, 清华园, 杨武之, 西院故居
“水木清华每梦归,夕阳西院景依稀。蒸蒸桃李增荣盛,灼灼珊瑚闪艳奇。”
这是杨武之教授晚年怀念清华园故居的诗句。杨武之对清华园有着极深厚的感情,他说:“我们一家在西院十一号整整住了八年。清华八年是我一生中最安定、最值得回忆的一段,也是我一生的顶峰。”在这里,杨武之主持清华大学算学系的工作,从事代数学研究,培养数学人才。长子杨振宁在这里度过美妙的童年,日渐显现聪慧的“异秉”,孕育三十年后折取科学桂冠的希望。
中国近代数论的开创者
杨武之(1896—1973),安徽合肥人。代数学家,中国近代数论的开创者。1919年,他毕业于北京高等师范学校数学系,后考取安徽省公费留学。1926年以“双线性型的不变量”的研究,获斯坦福大学硕士学位;1928年以“棱锥数的华林问题与华林问题的各种推广”研究,获芝加哥大学博士学位,成为中国第一位代数学博士。
1929年秋,杨武之在厦门大学任教一年后,受聘为清华大学算学系(后全国统一名称为“数学系”)教授,全家住进清华园西院19号,直至抗日战争爆发。从今天的清华大学西门进入,紧邻校河以北的一片老房子就是西院。杨武之故居位于西院住宅区东北角,是一座中式小三合院。
杨武之与郑之蕃、熊庆来等20世纪第一批中国数学家,是1927年成立的清华大学算学系的奠基者和早期领导者。杨武之主要研究近世代数及数论,为大学生讲授代数,为研究生讲授群论。他提出培养“通才”与“专才”两种数学人才的模式,即“嗜算之士不必有特殊天才者,则皆培以基本课程,注重条理清楚,俾成算学通才。资禀特近,显有研究能力者,则更导之上进,入研究所,以示深造,俾或成专门学者。”课程设置重在加强基础与引进近代数学学科相结合,建系之初就开设《近世几何》、《近世代数》等课程。1929年成立理科研究所算学部,进行系统的科学研究并培养研究生。
杨武之、郑之蕃、熊庆来等几位算学系教授都住在西院,算学系的教育也延伸到这里。无论课堂内外,教授们十分注重发现具有潜力的数学人才,因材施教。杨武之回忆,“华罗庚跟着我学代数中的数论,陈省身随孙光远学几何,清华算学系后来又罗致好几位优秀的学生和助教,他们后来在中国差不多都成了数学界的佼佼者。”30年代,清华算学系迅速成长为国内重要的数学研究中心与高级人才培养中心,走出陈省身、华罗庚、段学复、柯召、庄圻泰、许宝騄等多位数学大师。
杨振宁:清华园的美妙童年
八岁跟随父母住进西院11号的杨振宁,对在清华园中度过的美妙童年记忆犹新:“清华园的八年在我回忆中是非常美丽、非常幸福的。那时中国社会十分动荡,内忧外患,困难很多。但我们生活在清华园的围墙里头,不大与外界接触。我在这样一个被保护起来的环境里度过了童年。在我的记忆里头,清华园是很漂亮的。我跟我的小学同学们在园里到处游玩,几乎每一棵树我们都曾经爬过,每一棵草我们都曾经研究过。”1929年起,杨振宁入清华成志学校,只用四年时间便完成小学学业。
“吾儿有异秉”
在西院11号家中的书架上有许多英文和德文的数学书籍,杨振宁时常翻看。给他印象最深的,当属G.H.Hardy和E.M.Wright《数论》中的一些定理和A.Speiser《有限群论》中许多关于空间群的图。当他就一些难于理解的细节问题向父亲请教时,回答总是:“慢慢来,不要着急”,只偶然解释一两个基本概念。
杨振宁与熊秉明(熊庆来之子)、熊秉衡、郑士拙(郑之蕃之子)等三五好友常在西院11号的家中研习功课,做些颇有创意的游戏。他们自办小刊物《赤子之心》,取名来自《孟子·离娄下》中的一句,每期每人出一角钱。他们也尝试做一些化学、生物、物理小试验,如在玻璃瓶中养蚂蚁,观察其生活习性,研究蝌蚪、蚯蚓和蜻蜓。杨振宁自制一台幻灯机,熊秉明画图放在幻灯机里,为弟妹等小朋友们放映。熊秉衡还记得:“那是一座反射式的幻灯机,用一个长方柱形的大饼干盒做的,里面安放一个电灯泡,放映口加上一个透镜,用来放映的画片放在饼干盒的后部。结构简单,效果很好。无论图、图画、文字,无论黑白名彩色,都能清晰地投影在墙壁上。他们郑重其事地为我们放映,还发放入场券,在客厅里摆了许多椅子,矮凳子在前排,高椅子在后排。秉明画了许多卡通图片,大家看得津津有味。”对于判断能孵出小鸡的鸡蛋为什么在水中轻轻地跳动、静止复跳动,熊秉明在日记中写道:“我以为是内部心脏跳动的缘故,但所引起的整个蛋的跳动不是长久的,是因为卵动所引起的水波起伏和心脏跳动不一致的缘故。这是太粗糙的解释。振宁就用了比较准确的科学想法,想找出这忽止忽起的方程式。他以为是相当复杂,因为这个问题纠缠着不止一个未知方程,还与水的边界条件有关……”
此时,杨武之日渐感觉到儿子的“异秉”:“振宁十岁时在清华成志小学念书,有一次不知道讨论什么题目,他忽然说他将来长大要得诺贝尔奖金。他讲此话也许无心,我听到后曾深感孺子可教。1928年我回国时,振宁六岁,在厦门和清华园,我已感到他很聪明,领悟能力很强,能举一反三,能推理,还善于观察。他的表达能力也不错,在北平崇德中学念书时,参加演讲比赛,得过两个银盾,演讲稿是他自己准备的。”杨振宁十一岁升入初中后,已充分显示出极强的数学能力,但是作为父亲的杨武之并未教他解析几何和微积分,而是利用暑假,请清华大学历史系雷海宗教授介绍他的学生丁则良,给杨振宁讲授《孟子》。“丁先生学识丰富,不只教我《孟子》,还给我讲了许多上古历史知识,是我在学校的教科书上从来没有学到的。”杨武之还教童年杨振宁唱许多爱国歌曲,其中一首《中国男儿》至今印在杨家儿女的心中:“中国男儿,中国男儿,要将双手撑天空。长江大何亚洲之东,峨峨昆仑,古今多少奇丈夫,碎首黄尘燕然勒功,至今热血犹殷红。”
西院11号时期,杨武之作为教育家的眼界,及其“通识教育”理念的有效实践,为童年杨振宁营造了宽松、健康、快乐的学习和生活氛围。他带着孩子们一起散步,沿小径去到生物馆,在楼下生物标本室里指引孩子们看一些动物标本,潜移默化中开始了科学启蒙。更为重要的是,他向孩子们传达了执著的爱国情感和一种求知、向上、正直为人的精神,从而塑造了杨振宁与弟妹们笃诚纯厚的品格,也是他们在科学领域取得成就的人格基础。
1934年秋,杨武之赴德国柏林大学休假研究期间,杨振玉(杨武之的女儿)回忆,“大哥(振宁)每周替母亲写信寄往柏林,报告母亲和弟妹们的一切情形。信上还时常和父亲讨论代数或几何题目可以有多种解法的心得。父亲感到欣慰的是,从振宁的信中他能及时得知妻儿近况。他更感到振宁聪慧、纯正,数学方面能举一反三,触类旁通。”
1930年秋,成为清华大学算学系研究生、助教的陈省身,在西院11号杨武之教授家,第一次遇到童年杨振宁。“振宁的父亲杨武之教授,是系里的一位代数学家。我不时到他家做客,看到只八岁的振宁,而我则已十九岁。我们彼此一定说过话,但没有太多的接触。杨武之教授几次提及作为小学生振宁的聪慧,这给我深刻的印象。”1934年夏,陈省身作为清华大学算学部第一届研究生毕业,以优异的成绩获得清华公费留美两年的机会,鉴于当时世界几何研究中心在德国,杨武之帮助陈省身改派德国汉堡大学师从几何名师学习。这一决策对陈省身后来的学术发展影响很大。陈省身在回忆中说:“杨先生是我在学校里最可靠的朋友。”
“送我回家”
抗日战争爆发,与清华大学一起杨武之举家南迁昆明。他担任西南联合大学教授,理学院算学系主任,兼师范学院数学系主任,对清华大学和西南联大数学系的建设和发展贡献卓著。此后任教同济大学、复旦大学数学系。1972年冬,对于“受疾病长期折磨而感痛不欲生”的杨武之先生,清华园西院11号成为他人生最后的清晰记忆。他在自述中说:“奇怪的是我怎么会记不起来我们家现在住在什么地方?……北平清华园西院十一号是一定不会想不起来的,七七事变前几天还在西院十一号院子里搭凉棚呢。我死前,你们送我回家。”
清华园,杨武之永远的心灵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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