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平躺在手推车上,视野里只有天花板那么一小片地方,而那一块地方,毫无色彩,以此为参照,似乎你一直就没有动过。周围也变得静寂,从病房到电梯,平时几步就走过去的路程,似乎也走了很久。
我突然意识到,我到底是不是癌其实已经确定了,这一刀切下去,答案就完全公开了,而之前所做的种种推想,科学的,或者不科学学的,科学的,比方穿刺,比方钼靶,比方核磁共振;不科学的,比方从医生的神态,语气等等进行的判断,那种从网上所查找的病例,朋友们为安慰我而说的种种虚惊,甚至那种神秘的预感等等等等,而我从这些林林总总中所推测的好的结论,都会在此面前不堪一击,近一个月来的种种挣扎都毫无意义,就如同面对一个无可避免的失败,想起我们曾经为了挽回这个结局曾经所做过的种种徒劳的挣扎,我们会感到多么的痛心,无望和无助......而我基于良好的愿望基础上所做的种种假设,在事实面前,又是如此无力!想到此,一滴清泪从眼角溢出,流过太阳穴,滴到了手推车上,接着,有一滴......医生俯下身来,轻声问一句,紧张了?一会麻药一打,你就像睡着一样,醒来手术就做好了。
我其实不紧张,我只是做好了准备,准备接受一直被我掩盖着的事实。那天是6月5日,我最后一天可以不把自己作为癌症病人,尽管当时我是,或许已经是了很久了。无论如何,此刻,在心理上,我还在癌的这边,和大多数人一样,可以尽享平常的好处,可以抗争,可以奋斗,可以无所顾忌,而做了手术,我可能就到那一边了,Cancer has a way of issuing patients a sudden ticket to the world of otherness。
手术室没有腾出来,我被推到墙角,有几个医护人员在哪儿谈笑风生,所有有关病情的种种,似乎丝毫没有影响到他们的情绪;另一个手推车被推到我身边,手推车上的是个男人,和我并行着躺着,有点同床共枕的感觉,问他什么问题,他说他打呼,大概是晚上想和爱人睡在一起,又不至于影响爱人睡眠的贴心丈夫。而我那种生死攸关的感觉,在这个空间里格格不入,我应该也只是在此一游的过客,所等待着的,不是那个决定生死的手术,而是看个风景,解个风情。然后,走向新的彼岸......
当我被推到手术室,推我进来的人告诉里面的人说,病人有点紧张,一群小姑娘便叽叽喳喳地把我从手推车上扶到麻醉台上,脱我的衣服,吩咐我伸开手臂,一个很和善的小姑娘把一个塑料罩子放到我鼻子上,说让我数一二三,数到十,如果想睡觉就睡。我很听话地数着,没有到十,我就失去知觉了。
等我醒来,一个人告诉我手术已经做完,其间发生的种种事情,我毫无感觉,这段时间,我把生命的支配权让渡给了大夫。按照医生先前的告知,我知道其间有好几根管子从我的嘴里插到心肺等处,以便于维持我最基本的生命体征。而这些我都一无所知,脑子里唯一的概念是:我是否是癌症?等医生把我折腾到病床上,我命令老公看看我的腋窝有伤口没有?
老公说有纱布包着,看不到。他不敢扯开看,可能有伤口,否则干嘛要包纱布。而我还在挣扎着要那么一个希望,希望那里没有伤口,这样,当我手术刀口愈合,我就可以回家,重新开始生活了。第二天,医生撤了氧气瓶之类的,把我的护理也从一级护理改为二级,我以为这可能是医生们给的信号,起码证明我的病情不是很重,就大着胆子问那个和他谈手术问题的医生:我不是癌吧?
“是癌,是浸润癌,都已经不是原位癌了。”
这些天为了证明我不是癌而恶补的有关肿瘤学知识,恰好让我知道,癌在我的身体里已经完成了它的整个演变过程,正准备蚕食我的生命呢。那天无意间从乳房下面那么一抹,手指就触摸到一个肿块,而这个肿块,竟然就是那个能把我小命要走的癌!那天是5月10日,晚上,有点热,坐在电脑跟前,我把衣服解开了,手下意识地从下往上滑过,感觉乳房下面有点硬,当时便有点不详的预感,而终于,预感成真,而这,也太让人不可思议了:死亡,就这么触手可及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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