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夷山
[转载]好玩儿的大师 照片背后的亲情回忆
2022-6-23 17: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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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玩儿的大师 照片背后的亲情回忆

北京晚报 | 2022年06月23日


  ▌黄家林 (赵元任外孙)

《好玩儿的大师》(赵元任影记之学术篇)赵元任 摄赵新那 黄家林 整理商务印书馆出版

  赵元任影记之学术篇由商务印书馆正式出版了,赵元任以给他人拍照和自拍的方式,保留下长达近一个世纪、数千张的影像资料,记录下他治学的一生,也为中国历史留下了生动的视觉记录。

  赵元任是一位语言学大师,同时也是作曲家、翻译家、科普先行者,更是一个追求宁静、淡泊、与世无争的生活,终生追求真理,能接受最新的科学、观念、工具的人文学者。在他充满探索精神的一生中,涉及了包括数学、物理学、哲学、心理学、天文学、音乐、语言学、戏剧、摄影在内的诸多领域,他总是用好奇的心态从事研究。由于书中的很多照片与我外婆杨步伟写的《杂记赵家》《一个女人的自传》以及赵元任写的《早年自传》等几本书中的许多场景以及我外公的日记可以相互印证,于是在朋友的鼓励下,想把一些照片里的故事写出来,尽量地展现那一段历史轶事,算作是对外公一家的怀念吧。在文中多处对家人及多位令人尊敬的前辈直称其名,只是为了表述的方便,不敢有丝毫的不敬,特此加以说明。

赵元任夫妇婚礼后在屋顶露台宴请罗素等英国朋友

小中与风车玩具合影

赵元任的双镜头照相机

赵元任喜欢做些别人没做过的事儿。他在康奈尔大学当物理老师时,将电池的正负极放在舌头上,要亲口尝尝“电伏特”的滋味(1919年秋)

  壹

  好玩背后是巨大的好奇心

  赵元任认为自己研究语言学是“好玩儿”,其实正是这“好玩儿”背后的好奇心使得他在多个领域颇有建树。

  在赵元任小的时候,有人送他一个放大镜,他自己琢磨出几种玩法,例如透过放大镜在适当的距离能看到物体的倒像,还可以在阳光下通过放大镜给大人点烟等。在康奈尔大学读书时,他把直流电极放到舌尖上,亲口尝试一下“电”的味道。

  读大学时,他被英国作家Lewis Carroll的著名儿童小说“Alice in Wonderland”和“Through the Looking Glass”两本书所迷。为了使中国的小朋友也能读到它们,他尝试着翻译这两本书。赵元任觉得只有用白话才能真正翻译出书的原意,于是他在给罗素先生当翻译期间,挤出时间于1920年完成了第一部“Alice in Wonderland”的翻译,胡适先生给这本书取的中译名是《阿丽思漫游奇境记》,1922年由商务印书馆出版发行,后来重印了多次;而“Through the Looking Glass(走到镜子里)”翻译稿的最后清样毁于1932年上海“一·二八”事件中日军的轰炸。后经过重新翻译和整理,直到1968年才在美国出版。

  从女儿们能听懂故事起,赵元任就把《阿丽思漫游奇境记》中的故事一章一章地读给她们听,他还经常把女儿们打扮成书中的角色演绎其中的故事。

  1929年,赵家第三个女儿于6月14日出生, 赵元任的助理杨时逢的大女儿也在这一年出生。给孩子取什么名字呢? 这位语言学家跟他的助理搬出音节表格,发现国语罗马字拼音“len,sey”,汉语拼音拼成“lén,sèi”这两个音节时没有对应的汉字。就这样决定了三女儿的名字叫“Lensey”。杨时逢如法炮制,给女儿取名叫Nairdey(汉语拼音读“nái、dèi”)。当时这两位热衷于玩语言游戏的爸爸根本没有想到孩子长大上学写名字时怎么办。到Lensey上小学时,赵元任用len的反切音“莱痕”、sey的反切音“思媚”拼起来,加上姓组成五个字的汉字姓名“赵莱痕思媚”。他解释说,“莱”是孩子祖母的名字,“莱痕思媚”意思是说孩子具有祖母的思想与美貌。尽管Lensey的学习成绩很好,在班上名列前茅,但张榜公布时,由于她的名字有五个字,所以总是排在最后。直到多年后,Lensey 的干爹傅斯年在一本“Book of Odes”中查出“来思”两个字,将Lensey的中文名改为“赵来思”,英文名仍保持用“Lensey”不变。家里人则仍按国语罗马字的发音len sey 来称呼她。而杨时逢则为他的大女儿取了中文名杨娜黛。

  1931年5月24日,赵家的第四个女儿出生,赵家的4D(四个女儿的缩写)俱乐部正式成型,这次赵元任问不满两岁的Lensey,给妹妹取什么名,Lensey看了看挂在墙上的对联,只认识“小”和“中”两个字,就说“小中”,于是赵家四妹就叫了一辈子“小中”。

  抗战时期,赵家在昆明避难,赵元任和杨步伟买了一盒拼装积木玩具送给小女儿小中,结果他们自己玩了起来。直到拼装成一个风车后才想起来,这盒玩具是送给小中的,赶紧把小中叫过来站在玩具旁边留个影,算是送给小中玩过了。

  赵元任对天文现象始终保持着兴趣和喜爱,多次带家人专程到野外去看日全食、月全食等自然景象,还利用针孔原理给孩子们演示日食的过程。

  一直到晚年,赵元任依然童心未泯。1980年元旦来临时,他还带着如兰、Lensey、培云一起在家门口敲锅庆贺新年时刻的到来。

  赵元任喜欢摄影,更喜欢玩新奇的东西。早在上世纪二十年代他就买了一台法国出的双镜头立体照相机,拍了很多立体照片。

  杨步伟在《杂记赵家》一书中提到,抗战中南迁到长沙时,赵元任上街拍照,为了节约胶卷,拍摄时用手遮住其中一个镜头,下次拍摄时再遮住另一个镜头,这样一张底片就可以拍两张相片了。没想到这个不合常规的动作引起了警察的注意,怀疑赵元任是日本间谍。幸亏警察知道赵元任借住在警察厅长的楼上,不敢轻易抓捕,就报告了正在省里开会的厅长。正好与警察厅长一起开会的教育厅长朱经农和财政厅长尹任先都是赵元任的老朋友,赶紧跟省长说,这是个学者,动不得,这才没事了。但从此以后,杨步伟再也不敢让赵元任一个人单独上街拍照了。

  赵元任还喜欢“玩”语言,一有机会就表演“讲倒英语”(Reversed English)。就是先用录音机录一段正常的英语演讲,然后由他反过来从尾到头按语音念一遍,并用录音机录下,最后用录音机倒转从头到尾再放,又变成了正常的英语录音。赵元任为此发表过论文,介绍了其原理和所用的仪器设备。

赵元任与杨步伟的结婚照

赵元任夫妇银婚纪念合影

  贰

  新式婚礼和传统婚姻

  在报刊杂志上经常能看到各种不同的文章和说法谈及我外公和外婆的婚礼。大概是受西方文化的影响,他们两个人都崇尚自主婚姻,不想受传统婚俗的约束,都事先解除了各自父母包办的定亲。

  他们决定结婚时,也采取了一种近似“裸婚”的方法,只向亲朋好友发出一纸分别用中英文书写的结婚通知书,附上一张他们在格言亭的合影,且声明除了书信、诗文或音乐曲谱或捐款给中国科学社外,不收任何其他贺礼。

  有趣的是按我外公的回忆,是胡适劝他们找两个证人并贴印花税票,才算合法;而据我外婆的回忆,则是任鸿隽提醒他们,要贴上印花税票,表示在政府注册过,是合法婚姻。现在也无法确认到底是谁提出要贴印花税票以示合法了,总之,他们在友人的提醒下,真的在结婚通知书下贴了四毛钱的印花税票。

  他们在北京东城租住了小雅宝胡同四十九号(以前那个胡同曾叫作小哑巴胡同),一楼一底,还有屋顶花园,并以此作为婚后的居所。1921年6月1日晚,他们请了胡适和朱征到家里吃饭,下面是胡适那晚的回忆:

  “赵元任常到我家来,长谈音韵学和语文罗马化问题,我们在康奈尔读书的时候就常如此。以后我注意到他来的没有那么勤,我们讨论的也没有那么彻底。同时我也注意到他和我的同乡杨步伟(韵卿)小姐时常来往。有一天,元任打电话给我问我明晚是不是有时间来小雅宝胡同四十九号和他及杨小姐,还有另一位朋友朱春国(Chunkuo,湘姊朱征的号)小姐一块吃晚饭。城里那一带并没有餐馆或俱乐部之类用餐的处所,我猜想是怎么一回事。为了有备无患,我带了一本有我注解的红楼梦,像礼物一样,精致的包起来。为防我猜错,在外面加包一层普通纸张。

  那晚,我们四个人在精致小巧住宅里,吃了一顿精致晚餐,共有四样适口小菜,是杨小姐自己烧的。茶后,元任取出他手写的一张文件,说要是朱大夫和我愿签名作证,他和韵卿将极感荣幸。赵元任和杨步伟便这样结了婚。我是送给他俩礼物的第一人。”

  当晚,胡适就把这件事通报给了北京晨报的朋友,第二天北京晨报即以“新人物之新式婚姻”为标题报道了我外公外婆的婚礼。由于北京晨报在报道中错把中山公园写成了赵元任与杨步伟的结婚地点,胡适又给报社去了一封信,纠正了报道中关于地点的错误。

  美国威斯康星州威廉斯贝(Williamsbay,Wis.)夜可思天文台(Yerkes Observatory)的 比 斯 布 罗 克(Georgevan Biesbroeck)教授是我外公的朋友,在收到我外公的结婚喜柬后,他将这封喜柬贴在天文台的布告牌上,让他的同事们看1921年6月1日下午三点钟东经一百二十度平均太阳标准时,发生了何种天文现象。

  尽管他们的婚礼很简单,可婚后还是很热闹,先后在他们的屋顶花园宴请了中国科学社在北京的同仁和罗素等人。

赵元任与杨步伟结婚通知书

工作时也不忘调解两只猫的矛盾

  叁

  吵吵争争五十年

  人人反说好姻缘

  外公外婆银婚时,胡适曾送过他们一首诗,但当时他认为银婚是二十年,金婚是二十五年,所以就写了“……二十年”,事后才发现错了。不过反正是热闹,也就没有再改了。

  有一次胡适问我外婆,平时在家里谁说了算?她很谦虚地说:“我在小家庭里有权,可是大事情还是让我丈夫决定。”但她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大事情很少就是了。”而从我看到的照片看,大事情确实不多。

  即使是与周恩来总理会见这种正式场合,我外婆也处在主宾位置,以至于不少朋友从报上看到照片后,都问我:“你外公怎么那么矮?”这也足见两老之间确实没有什么“大事”。

  闲时,他们相敬如宾,由于杨步伟的手臂疼,抬不起来,帮杨步伟梳头成了赵元任每天的必备功课之一。他们很注意锻炼身体,一直到去世前不久,每天起床后都要洗一个冷水澡。平日里两个人每天都要一起在住所附近步行一英里。赵元任夫妇在1973年回国探亲时,接待方担心他们被自行车撞,不让他们在大街上散步,他们就坚持在饭店屋顶的露台上散步。

  金婚时,我外婆曾写过一首打油诗:

  吵吵争争五十年

  人人反说好姻缘

  元任欠我今生业

  颠倒阴阳再团圆

  我外公则和了一首答诗:

  阴阳颠倒又团圆

  犹似当年蜜蜜甜

  男女平权新世纪

  同偕造福为人间

  从结婚伊始,除了外出搞方言调查、生病住院以及抗战时从南京逃难到长沙等少数情况外,他们两人几乎没有分开过。争争吵吵、热热闹闹、恩恩爱爱地一起度过了近六十年的时光(就在离他们钻石婚还有三个月的时候我外婆去世了),这又可以说还是一段传统的婚姻。

  肆

  《好玩儿的大师》

  圆了母亲梦

  商务印书馆正式出版了《好玩儿的大师》赵元任影记之学术篇,圆了我母亲的遗愿,没有她的努力和坚持,这本影记是不可能出来的。早在上世纪九十年代,我母亲利用多次到美国探亲的机会,复印了其中一些照片。回来后,除了照顾我父亲的工作和生活外,其余时间几乎都花在用这些复印的照片进行影记的编纂工作上。由于我母亲患有老年白内障,而影记的编纂又特别费眼睛,视力下降很快,发展到要带400度的老花镜,加上放大镜和手电筒,才能看清书稿上的字。到医院做了白内障手术后,双眼视力一度恢复得很好,但我母亲为了能早日看到影记出版,又日夜工作,导致双眼视力又再度下降。在她去世前,右眼完全失明,只剩光感了。

  赵元任去世后,按照他的遗嘱,家里保存多年的上万张照片和幻灯片都存放在赵元任三女儿赵来思的家中。赵来思曾将其中一部分照片按不同时期、不同事件编辑了一张光碟,取名叫“CHAO IMAGES”。后来几个姨妈回国探亲时,看到我母亲的工作成果,一致同意把赵元任的影像资料都放在我母亲这里,全力支持影记的编辑出版工作。在征得赵如兰、赵来思、赵小中的同意后,近几年,由卞昭波(Canta)、黄家汉、郭北平、黄又新等分成多次把保留下来的上万张照片原件陆续从美国带回了国内,存放在我母亲家里,这些原版的照片使得出版清晰的影记成了可能。我母亲和我则全身心地投入了《赵元任影记》的编纂工作。

  《赵元任影记》各分册正陆续出版,令人既高兴又激动。这并不是一件小事。在整理照片及编辑影记的过程中,我们得到很多赵元任老朋友的子女的帮助,如李济的儿子李光谟、唐钺的儿子唐子健、罗常培的女儿罗慎仪、李方桂的女儿李林德、杨步伟的侄女杨若宪和杨骞、杨杏佛的儿子杨小佛,以及中科院的樊洪业等,他们帮着辨认出了照片中不少的人和事 ;中南大学外国语学院的黄健人帮忙辨认并翻译照片和日记中的不少外文手迹;商务印书馆的陈洁和倪咏娟对这本影记的架构和编排提出了很多宝贵且不可或缺的建议,并做了非常细致的责任编辑工作;陆智昌先生为影记中数千幅照片进行了专业细致的调图,并为之精心设计了封面与版式。没有这一切,这本影记就不可能出版,对此我们表示衷心的感谢。

赵元任手书的二女儿赵新那和黄培云结婚通知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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