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的世界“与人无关”
■武夷山
(发表于2020年11月12日《中国科学报》)
2019年12月,美国福特汉姆大学出版社出版了Natania Meeker和Antónia Szabari(两位女作者分别是美国南加州大学的法语和比较文学副教授)合著的Radical Botany:Plants and Speculative Fiction(本文作者译为“不同凡响的植物学:植物与臆想小说”)一书,该书所反映的批评性植物研究与过去的植物文学研究大异其趣。
过去的植物文学研究,要么对植物这种“低等生命”无动于衷,要么将植物大大地人格化,将其作为人本主义生物政治学的功利性主体。而以西班牙巴斯克大学哲学教授、植物哲学家Michael Marder为代表的一些学者则跨越了历史学、人类学、地理学、生物学等学科的边界,强调应关注植物在文学上和理论上的自足性。
本书作者则将这类工作延伸到文学和电影领域,她们给自己提出了一项挑战性的任务:在文学和电影范畴内描述植物这种生命形态不同凡响的性质,但是不涉及对植物的人格化描述。
两位作者解释说,她们的研究之核心是关注基于以下认识所产生的臆想小说作品:植物对人类的建构世界欲望“不感兴趣”,也不会作出响应,尽管它们有能力为地球上的人类生命做出重要贡献,也有能力激起人类对植物的敬佩、迷恋和伦理关怀。“尽管人类被植物所吸引,但植物对人类正在构建的世界毫不关心。”
因此,作者需要关注的文本并非绿色浪漫主义和生态文学的作品,而是植物学观察、哲学、非现实主义的文学生产方式、成像技术在电影上的应用等领域交叉处的文本。本书作者爬梳了浩瀚的资料文献,功力不浅,但受限于语言能力和职业习惯,她们所研究的文本之作者基本上是欧美的白人,这不能不说是一个缺憾。
书中各章的写法差不多,都是对两个或更多个文本进行典型剖析或比较,从而“沿着植物路线”对人类经验进行重构。
第一章是对“不同凡响的植物学”的全面概述。
第二章对比了17世纪两位作者的文本,Guy de La Brosse(1586—1641)和Cyrano de Bergerac(1619—1655)。前者是法国植物学家,后者是法国小说家和剧作家。前者要探索植物科学的新的可能性,后者要对植物在人类和无限宇宙之间的关联作用进行“文学实验”。
第三章探讨的是借助所谓“乌托邦植物”——被用作想象更美好的事物之基础的植物——对启蒙社会的重新想象。对比的两位作者是挪威作家Ludvig Holberg(1684—1754)和法国作家Charles-Fran?觭ois Tiphaigne de La Roche(《1722—1744》)。本书作者认为,Holberg喜欢将人的品质和能力植物化,而Tiphaigne将所有生命体都植物化了。结果,社会像植物群体一样是“易于被操纵的”,一方面,这导致了社会理想的出现,另一方面,也导致出现新的暴力形态和统治形态。
第四章就是19世纪的事了。该章主要介绍美国作家爱伦坡(1809—1849)和美国女作家Charlotte Perkins Gilman(1860—1935)的相关作品,以明确抵制浪漫时代的植物生命叙事和植物的“互助美学”。
第五章和第六章讨论电影中的植物。作者论证说,人们在屏幕上看到植物的加速生长(如花瓣迅速绽放),一方面感受到植物的陌生运动,另一方面又见证了将植物移出人的感知范围之外的环境的日常运作。
第七章详细分析了恐怖片Body Snatchers(《异形基地》)。作者认为,该片巧妙地利用了植物的不定状态——既是不起眼的“填充物”,也是生机勃勃的生命形态。作者提醒我们,此类植物恐怖片意在让我们关注“植物性的威力”,它入侵了人的意识并影响着意识的结构。
最后一章讨论当代的臆想小说,如Anne Richter(1939年生 ,比利时女作家)的The Sleep of Plants(《植物的睡眠》,1967)、厄修拉·勒古恩(1929—2018,美国女作家)的Vaster Than Empires and More Slow(1971)、韩江(1970年生,韩国女作家)的The Vegetarian(《素食主义者》,2007)以及Jeff Vander Meer(1968年生,美国作家)的Southern Reach Trilogy(2014)。这些臆想小说清晰地展示了人变成植物的可能性,因为植物现代性的词语既消解着人,也重塑着人。
总之,本书发掘出一种植物叙事的传统,在这一传统中,植物参与了人类想象新世界和展望未来的努力。本书声称,现代性其实是根据“所有生命都是植物性的”这一看法来定义的。17世纪迄今的科学发现告诉我们,植物也是充满活力的,这一认识带来了大量臆想性的文学、电影和艺术作品。
《中国科学报》 (2020-11-12 第7版 书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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