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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如焉:金泽学农

已有 2325 次阅读 2020-7-25 14:06 |系统分类:生活其它



1.

有些日子没有联系的陈进,发来一张照片,是“文物保护单位:上海鼓风机厂”的壁照。

一座工厂,从一家栖身繁华都市的弄堂小作坊,到一处可留供后人瞻仰的工业遗产,足以证明其不凡的历程和其史学上的价值。

鼓风机,是工业呼吸的“肺”,吐故纳新;是民生流畅的“血”,国之重器。刚进厂的第一课,就是这样教育我们的。多少年了,厂房、车间、机器设备……包括工艺流程、工业革命进程等非物质文化遗产都是可留存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厂址、地理、风貌……包括人文轶事、场景演化等都是另一种特殊的文化遗产,由此激活,与个人是人文精神的自信、自豪,与社会则是时代演变的轨迹、精神。

一路走来,纵有不屈不挠、后浪推前浪的雄壮,终成了如今偃旗息鼓、华丽转身变型的悲壮。

 

2.

结识陈进,是厂团委组织的一次到金泽学农劳动。

当时的鼓风机厂,属于重机公司,厂团委书记身兼公司党委委员。上世纪70年代那时的重机公司,在市里已经有相当影响力和知名度的,果不其然,从这里走出了一名中央政治局常委。

学农劳动由团委书记带队。我正好团委轮值脱产结束,就跟着去了,算是常务主持日常工作吧。陈进原先是翻砂车间的,平时接触不多,可他一来就分配在炊事班。这个安排帮了整个学农劳动的大忙。要知道一日三餐,一餐都不能拉下,都是一群年轻人,谁都没有干过,唯独他还有些经验。

一日三餐,从没有耽搁过,不仅如此,早上还换花样,馒头、烙饼……加稀饭,有干有湿。有些新花样,还真的惹人喜欢,如做春卷皮子,他在前面用圆圆的大锅里揪面团有难度,我在后面要把大炉灶烧得不温不火,当然也得有些技巧。

坐在炉膛前,看着均匀平铺的火苗,扑嗤扑嗤的,脑子里冒出一个字,“火”是活的。

 

3.

金泽劳动三个月,单独吃住,与农民兄弟共同劳动。

每天要安顿好三十多人的三顿饭,不容易。这个基本都是陈进在拿主意,有他在大家都能放心些,他也总是乐呵呵的乐意。

作为“常务”,晚上与生产队长联系好,落实好第二天出工计划,其次是每天晚上要把二三十个暖水瓶都灌满热水后才能睡觉,以便早上起来做稀饭时可以快些。一天忙碌下来,真的很累,几次都是在与人说话之间的停顿,鼾声响起,睡着了。

厨房设在原先的尼姑庵。睡在双层床上,屋梁就在抬手处,能经常看到老鼠在梁上爬来爬去,旁边下面就是水缸。晚上常有老鼠在被子上跑来跑去,习惯了也不觉害怕,懒得搭理。隔着被窝一拳,把它打发掉就行,有时听到“扑通”一声,知道老鼠被掉进了水缸。伴着一声叹息,要知道,老鼠淹死了,天亮起来就要先“倒水”重新“洗缸”后再“挑水”,还得多忙一阵子。

水乡多鼠,多的也确实有些夸张。

 

4.

没过多久,陈进被调走了,到大田班里去加强领导。

陈进是个会“当领导”也会“过日子”的人,没有多久,大家都喜开颜笑、皆大欢喜了。那时,下雪天可以不出工,炊事班要送饭到他们住地。一进门,他们这个屋里就欢声一片,打开木制的窗户(没有玻璃),黑洞洞的窗口外是漫天飞舞的白色雪花,寒气扑面而来,手捧盛满热水的一大大搪瓷碗,以水代酒,让你坐在前排的中央,观赏黑框中间的白色幽灵在飞舞,声声雀跃,算是作为感谢。

伴随着流行的“样板戏”歌声“朔风吹,林涛吼,峡谷震荡,望飞雪漫天舞……”当然不是“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的幽情闲致, 苦中作乐、自寻其乐,说不上多大的诗情画意,也就是借老天留人之际来放纵、舒缓一下而已。

下雨下雪,并不都是好事。记得有次为件事要清早赶到一个地方,天正下着雪,“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身一人上路,身上穿着厂里值班的棉大衣有些臃肿、木讷。过一座尚没有完工的石板桥时,由于没有扶手栏杆,脚底打滑摔倒在桥面上,吓得半天不敢站起来,醒过神来,慢慢“匍匐”过了桥。本来这桥也常过,只是那天气的缘故,有些狼狈,好在当时也没人看见,怕也怕在没有人看见,过桥重又抖擞一下,吼一声“朔风吹……“。

看满天飞雪,好个凉快的天。

 

5.

陈进被调走后,可他还是会经常到炊事班过来帮忙。

那个年代讲究“所有制”,工厂里运来的柴火,都是些厂里建筑材料的边角料,有的较齐整,但不能与农民的柴火以少换多做交换,因为“所有制”不同。渐渐的,柴火紧张,向厂里告急,厂长来慰问,顺带着了解情况。准备的青菜有些黄叶,扔了会有些见少,就加点酱油,算是江浙风味的“烤菜”,再加上几片肉片,就成了一道名菜。这当然非陈进莫属出的主意。临了,恭恭敬敬捧上一双精致的塑料筷,厂长用餐时有些不习惯了“这筷子怎么这么滑啊!”

水乡产鱼,只是淡水鱼而非海鱼,那时当地的农民也很少可以自己去抓鱼。农民种地,鱼是副业,我有些不喜吃河鱼,可买海鱼自然不太方便,就是河鱼也要到镇上的集市去购买。为了这点事,生产队没有少花心思,打过几次“擦边球”,在政策界限内组织过几次“捕鱼”,皆大欢喜。现在的人们可能不会再有这种经历了,现在说起来也有些怪怪的。

每个班都希望多打些饭,可有一定的量,菜也是定的,唯有汤可以多些,而且来的早的,都指望油水可以多些。无奈僧多粥少,就在手法上“做文章”:挥动汤勺,动作夸张往水深处撩,快速上提。初看时油水铺在上面,煞是可爱,待使劲往下撩时,油花已经四散,既满足当时的“友情”,又不负后来的“待遇”。

陈进不在炊事班了,可大家还是不会忘记他。当他来打饭的时候,会静静待在一边,看着我们,心里一定在想:怎么可以用我教你们待别人的办法来对待我。

呜呼!

 

6.

一看到陈进发来的“文物保护单位”,自然想到了陈进,油然想到了第一次结识陈进的地方:金泽。

说是金泽,其实去的是江南水乡的一个角落里,淀山湖畔的小村落,出门都得靠撑船,向南是浙江朝北是江苏,三角尖尖地带。这时节应该是青草葱绿、柳枝轻抚……满眼一派浓妆淡抹都相宜的景色,一副悠悠烟雨朦胧的水墨画景图像。

当时,参加学农劳动的都是年轻工人中的积极分子,个个身强力壮,虽说农活生疏,但既不计工分不要报酬,还自己管吃,队员有分别住在农民家里的,自然很受农民兄弟们的欢迎。具体干啥活每天听生产队长和带队领导的安排,不是谁要都可以跟着去干活的。

邪乎的事情发生在最后一天。整整三个月,当我们准备回厂的最后一天,烧好早饭,收拾好行李,当作厨房的尼姑庵着火了。烟雾中,村民也懒得灭火,因为这原本就是没有人住,依水而建,傍落村庄角落的这间简陋小屋,就此告别。

学农进入尾声,团市委的采访就接踵而来,几次来厂里收集事迹和总结经验,为此,厂团委书记亲自执笔书写,发扬光大这个在社会上还刚刚萌发出来的新生事物。几经来回,不知咋的,就渐渐的都淡忘了,连厂里组织的第二批去崇明学农也冷淡起来。

……

回上海后,大家一起到南京路上找了一家有名的照相馆照了一张集体像,作为留念;三二知己相约又到老城隍庙的九曲桥湖心亭喝了一壶茶,聊作留恋。

……

落花流水,夜来江雨,

只待一叶扁舟归。

一朵,一朵……一滴,一滴……

心静声淡,空载一轮明月挂长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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