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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高烟囱上的轻烟

已有 2168 次阅读 2017-6-18 09:41 |系统分类:生活其它

父亲节到了,我想我的阿爸了。

已经远去的那些身影、声音……都渐渐变得清晰起来,又渐渐模糊起来。

坐在电脑前,查找、翻阅与阿爸有关的照片、文字,看着看着,又都清晰了,又都模糊了。

翻出一篇阿爸写他阿爸(我的祖父)生命最后期间的回忆录“那高烟囱上的轻烟——就是我父亲”。原稿是用圆珠笔写的,后来四叔把它录成电子版,我曾想把它打印出来,配上带有江南水乡景色的水墨画,印几本,能让他高兴高兴。可后来,只是用打印机打印过一份,给他看过。那天阿爸很是高兴,还对文章中的几处做了说明,但终于没有以书的形式成型,落下遗憾。

父亲节到了,摘录其中一段,化作一段思念一点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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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病房内静静的,我和四弟守候在父亲病床外侧。夜点来了,我们才出声喊父亲,喂完了全部夜点。看父亲的神态真不敢相信龚医生的话,但科学不能不信,因此父亲的清醒程度引起我们极大的恐惧,希望他昏迷吧,又不敢想象。这种痛苦的摇摆,交织在无声的寒夜中,内心乱麻厮缠,捣鼓如沸……。

忽然父亲说要小便了,我们赶紧一人掀被,一人执壶上床去,但紧接着就听父亲泄气的叹声,说是糟了!这时我的手刚伸到他的下体,一阵热流就淋在我的手上,霎时间垫上就淋漓一片。没法只得去商得护士来,三个人用干布给他抹了下体,又为他垫上厚厚的一块干被単。

父亲的身体不能略一移动,长时不变的睡姿,身体当然要麻木,随着清醒度的好转,他脸上的不舒服感覚也趋明显了。右手能动了,两眼不时炯炯的看着脸上横躺的输气管,一次次问是什么东西,我们只能乞灵于撒谎,説是口罩带。有一次,他忽然惊懔得失声的看着氧气筒,怒目张眦问,这是什么!我们说是椅子背。父亲奄奄的一息活力,只能是一霎间振作,看来要听完我们的答话已是费了大力气。这样几次的“强劳动”后,他就无力支持,接着是急促的但是衰弱的鼾声又起了,他又在昏迷中睡去了。

天的确很冷,尤其是深夜里又处在不能充份舒展手脚的地方。我与四弟一次次都是象珍珠般数着冷饭泡了吃,因为我们明白这一斤冷饭是我们四个人頼以度夜的唯一温暖来源,看着饭粒在减少,我们只能多加汤水取暖。几颗“珍珠”落在“肉盘”里不知到哪里去了,热水瓶里的水巳显得温呑了,喝下去就会覚得要厕尿,起先我们还坚持一会,一过半夜,两人就象走马灯一般跑厕所,我们相视而笑,说自已尿出来的小便怎么会比喝进去的水多得多!冷了要尿,尿了更冷。因为自已深有感触,想到母亲更会受不了,所以不去叫醒他们来接班。

这一夜过得不寻常,骤云骤雨,一波三折。起先我们看父亲面露痛苦,但睡得很平静。我与四弟久不聚首,这次在苦难中见面,这时才有谈话的机会,我们谈得很广很欢,也亏得这一谈,打发了许多时间与严寒。一会儿,忽然我在父亲的鼻音中发现他的呼吸突然急促而艰难起来,凄厉的鼾声如在窒息的一线中挣扎出来。过一会,两个呼声间的间隙长得反常了,我们屏住了呼吸等待他呼声的再出来,当听到乏力的声音颤抖着出来时,我们才会舒口气,庆幸又能听到父亲的呼声了。同时又担心这颤声不要突然中断,听完了全音,才能放下石头,似乎父亲又闯过一堵生命的难关。我们两人害怕极了,但又束手无策。当看到父亲的眼皮在闪砾时,我説该给他吃点东西了,于是我们泡糖水碾月饼喂给他,这一着倒有用,父亲清醒了,局面就缓和了。

父亲又能简短地说话了,起先喊痛,喊不舒服,忽然吃力地问起店里情况来了。因为话题使人意外,话音又低得可怜,我们几次猜着回荅都使他失望,后来他显然生气了,从神态看更是在责怪,但我们听来只是丝一样的声音而已。“店里生意好吗?”这次猜对了,他可怜的笑了。因为高兴,他又问“可做几钿一天?”我们怎能知道,只能估计说一百多元,其实这粗瓷粗陶那有这么高身价,他怀疑地又问“几个人做生意?”“五、六个人呢”,“啥地方来的?”“张经理调来的”,“弄账的是谁?”“隔壁布店账房”,“哑!”我们七拼八凑的谎话生効了,他轻轻的缓了一口气,宽慰地自言自语的说:“那倒是很忙呢!”

突然。他发现鼻腔有异物,惊慌地看着输氧管要拉掉它,我们按住他的手,他虎虎地问:“这是什么?”“是眼镜架子”,我们慌不择言,把原先向他説的“口罩带”变成“眼镜架”了,露馅了!但继续编着説“是医生要您带的,这样可以使您清静些”,他不吭气了,只得沮丧地睡去了。

一会儿,父亲又睁开眼睛,认真地説“现在几号了”,答他是十八号,“哑!”“又要清点造表了,”“还早呢!”他不住摇着头,我们以为他糊涂得记不淸日子了,他却説出使我们惊愕的话来:“该早些作准备呀!”我的父亲!您在这生命如悬丝的时刻,还这么深情不忘自已的工作岗位,在思想境界领域里,您显然高出我们一筹!

父亲一次次想拉去他鼻孔的“眼镜架”,四弟小心的在被头外按住他的手,我连哄带唬对他解释。他的行动倔强起来了,我们多么高兴他能对我们发怒呀!在这样持续的争执中,玻璃窗上帘布遮不住的一角,已能看到被镶上白边的天空了。

天快亮了,母亲揉着睡眼,撩着头发进来了(十九日了!),后面跟着二弟。看到我们没有拉长脸,知道情况不恶,二弟玩笑似的敲着背脊説,睡地板上真的不好受,又冷又硬,整个夜里就象是在西北风里练武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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