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边传来父亲的咳嗽声

喻海良，2012/4/27

深夜，家里的灯早已关闭。房间里只出现一闪一闪的萤火之光，伴随着“嗑，嗑”的声响。父亲还没有睡，一个人抽着那早已不能离手的烟。自从我有记忆开始，他便抽上烟了。后来，计划生我弟，他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把烟戒了。最后来，淘金失败回家后，便再次烟不离手了。

很小的时候，常被父亲使唤去买烟。记得当时抽的是“常德”牌香烟，两角钱一包。然而，就是因为常被他叫唤去买烟，我对他很有意见。特别是有一次，我刚到小卖店，发现钱不见了。回家被他痛骂，怀疑我用钱买吃的了。为了证明自己清白，我沿家到小卖部的路走了无数个来回，最后发现是衣服兜有一个洞，钱自己跑到里层了。也从那以后，内心便开始讨厌他抽烟、抗拒为他去买烟。当然，作为孩子，没有指责他的权利。

长大到十多岁的时候，旁边有很多孩子也开始抽烟。在他们眼里，似乎只有抽烟的男孩才称得上男人。特别是当时，很多女孩子也认为男孩子抽烟，“酷”，有古惑仔的感觉。那个时候，见面问好，不用说别的，就一根香烟足以。也因此，家乡兴起了踩“香烟”的风俗。即有新人结婚的时候，从新娘家迎亲出门开始，一路上逢人，不管认识不认识，便送人香烟。即使今日家乡办婚宴，还是离不开香烟。只是从最开始的“长沙”牌，换成“白沙”牌，再换成“精白沙”牌，现在很多是“芙蓉王”牌。在父亲和周边同龄朋友的影响下，我也曾尝试去学着抽烟，好“男人”一把。这时，自己没有钱，常向同龄人要也不行，为此经常去偷父亲的烟。他一般一次买就是好几条，自己抽得勤，偶尔少一包，记不住的。后来，有一次抽烟被母亲看见了，她拿着扫帚就追着打，“叫你不学好，叫你不学好”。我偶尔还顶上两句，“大人抽烟就可以，我为什么不行”。父亲听我这样说话，脸都红了。的确，很多小孩抽烟，都是从家长那里学来的。对于我，由于母亲打的凶，同时自己觉得抽烟后嘴里面是苦的，也就不再抽烟了。即便后来其它孩子递给我烟，也都说，“太苦，受不了”。而且，我还就这个问题，问了其他的孩子，他们也说苦，但没有原因，还是抽着打发时间。

上大学后，由于要利用假期打工挣生活费，有一次连续三年没回家。在一次计划回家的时候，觉得应该给父母买点什么。想了很久，父亲也没有什么别的爱好，就是爱抽烟。为此，特意去超市买了一条沈阳的特产香烟，“人民大会堂”牌，作为礼物送给他。这或许是我第一次主动给父亲买烟。到家后，当把香烟给他的时候，他笑了，说哪能抽这么好的烟。我说，尝试一下，看看东北的香烟怎样。父亲打开一包后，笑着说，“还是东北的香烟好”。然后，悄悄地把其它的放到柜子里面。第二天，他接着抽上了家乡产的便宜烟。我问他，为什么不抽我送给他的。他说，抽了几十年的香烟，一开始，每天几根，后来逐渐增加，一天也就一包，现在老了，烟抽的更多了，一天抽好几包了。年轻时，有力气，还能干活，烟也便宜，抽一点没事。现在，香烟太贵了，最便宜的都要两三块，稍微好一点的要十来块。天天抽，哪还抽得起。但是，几十年了，又戒不掉，所以，还是抽便宜的。他说完没有多久，就去找家乡的小卖部，把“人民大会堂”换成他平常抽的便宜的香烟了。也因此，我再也没有给他主动买过香烟。

读研究生后，家里安装了电话。这样，每三两天就给家打个电话，主要是聊家里的情况。有时候，在和母亲聊天的过程中，经常传来父亲的咳嗽声。我问母亲，父亲怎么了。她说，父亲咳嗽不是一天两天了。近几年，他抽烟严重了，基本上手不离烟。而且，一抽烟，就不停地咳嗽。我隐隐约约能感觉到母亲对父亲的埋怨，抽烟把自己身体抽出问题来了，而且，抽烟量还在继续增大。也就在那年，母亲说，县里出台政策，说是在家乡，如果大家不种水稻改种香烟了，就有国家补助。也因此，我家也种了两亩地旱烟。后来了解到，在这个政策支持下，那一年，我们乡有一半的地被用来种植旱烟。自家种香烟后，父亲为了省钱，改抽家里种的旱烟。这种烟，没有经过处理，他咳嗽得也越来越严重。为此，母亲也常让他自己到外面去抽烟，看着心烦。

母亲去世后，我曾有过想法将来把父亲接过来一起生活。但是，一想到他抽烟咳嗽的情形，便开始打起退堂鼓。可能大家会骂我不孝。的确，家家一本难念的经，我也有很多顾虑。家里是精装修的房子，地板全是实木的，如果不小心，烟头着火怎么办？家里除我之外，还有老婆孩子，她们也都不抽烟，由此闹家庭矛盾怎么办？孩子将来不学好，也学着抽烟怎么办？……

父亲，这个时候在做什么呢？我想，他肯定是正抽着香烟，想着我在写什么。

*为支持“抵制卷烟技术入选科技奖活动”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