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三  报中考志愿

        我读初中快毕业前两个月，班主任召集我们开会布置应届毕业生填报毕业生自愿表，当时的口号是：随时接受祖国挑选，一颗红心，几种准备。实际填报自愿可选择的不多，三者必居其一：升读高中、去中专培养和回家务农。那时高中学校少，全县才两所，招生也少，全县每年大约招收100多人（四个班），即升学率很低，又不能跨县报名。中专则招生的学校多，除了本县的师范学校、卫校之外，还有全国各地的中专，但是名额也是少。读中专有一个最大的优点，读中专就享受国家干部待遇，可以转户口，吃商品粮，国家提供生活费，读中专不要交学费，而且毕业后即分配工作，这比读高中要好得多。因为读高中不转户口，要交学费和生活费自理。读高中唯一的好处是高中毕业后少数人可以考入大学，可以继续深造，成为天之骄子。那时大学生很少，是稀缺之人，地位高、待遇高、声誉好，很多人是求之不可得。可是如果学习不好、考得不好，就还是要向董加耕学习——回家务农。

         我拿着自愿表，回家与父母商量怎么填报自愿。父母说，务农是不得已的选择，读高中没有钱，要交那么多学费，还要每月拿八元钱交生活费，家里不可能拿得出，所以唯一选择就是读中专，既解决了商品粮户口问题，又不用家里拿钱。父母就这么用淘汰法给我选定了人生的方向。不过他们说，这么大的事情，还是去问问在县城“当官”的舅舅，他见识多、水平高。舅舅听了我的介绍后说：按你的学习成绩应该报高中，但是没有钱也就只有读中专，不然考上了高中还是读不成。他们都一致决定了，我回校报了几所中专学校，把表交上去了。

         可是，班主任看了我填的表后不满意，他找我反复做工作。第二天，班主任陈老师来找我，让我去他办公室谈话。他说：“你为什么要报中专而不报高中？”我把原因如实汇报了。班主任说：“读高中有前途，像你这样的成绩不读高中太可惜，将来会后悔一辈子，别人成绩不好的想读高中还不行，读了高中，今后可以读大学深造，前途无量，可以为祖国做出更大贡献。我们是共产主义事业接班人，就要为建设国家多做贡献。当然，我们要一颗红心多种准备，服从国家的挑选，但是我们自己要勇敢地争取为国家做出更大贡献，当好无产阶级革命事业接班人。”老师这么讲，我觉得很有道理，我从小就认定：老师的话是千正万确的，必须听老师的话。我低头沉默不知如何是好。老师趁势说：“这样吧，我建议你重新填自愿。本来规定志愿表填了是不能改的，但是我还是要求你改成高中。”不容我思考和回答，老师又说：“虽然这个自愿表是不能改的，特别是外面这个装表的铅印牛皮纸袋上面的简表不能涂改，一个学生一个，没有多的，但是我想办法去找同色同样的牛皮纸来，把改动处贴好再填，里面的自愿表，我那里还有一份空白的，给你改填。”他说完不由我回话就走了，我坐在他的办公室不知所行。老师急匆匆地给我找来与志愿表和档案袋同色的牛皮纸，拿来浆糊、剪刀，坐在我身边盯着要我改志愿，并监督我第一志愿填当时作为省重点中学的县第一中学。后面志愿保留中专就可以了。我想，后面志愿还是中专，那也好，考上高中难，说不准我还是读中专。我一向是听老师话的乖孩子，意志不坚定，受不住他劝说，于是他不由分说地让我改了第一自愿。其实我当时很幼稚，只知道读书，根本不知道思考这类学习之外的事情。可巧，我运气不好，一改自愿就中举了，等到发榜通知时，我们班有四名学生被高中录取，其中就有我。班主任不知有多高兴，他对学生前途尽到了负责之外，又挽回了一个高中名额，同时还有六位同学考上了中专，这是他三年培养成绩显示！收到县第一中学的录取通知书，家里都没有办法高兴起来，因为给他们增加了巨大压力，没有钱还是读不成。

          后来，父母拆了自己的住房——当时最大的唯一的家庭财产——卖材料供我读了高中。

        假如当时我不改志愿，如愿读了中专，毕业后就分配到某一工厂工作，或是因文革工厂全部停产，我们等待几年后分配工作，我所走的是一条在企业生产的路，或是当老师。老师给我这一几毫米宽3厘米左右长的小条牛皮纸条，似有一种不可见的力量，拨转了我人生前行的方向，改变了我的一生，使我走了另外一条路。就是这一次的改变，使我高中毕业后回到了老家，回到了原点，重走父母的路。我妈说：“为了读高中把房子也拆卖了，到头还是回来挣工分，白读了，反而搞得‘郎不郎，秀不秀’，还不如早点回来种地。”天知道会是这样。

（2016年3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