敷衍一位历史人物,最有效的办法就是简化他,给他一个脸谱,很不幸,鲁迅正是一个早已被简化的脸谱。
——陈丹青
不知道现在跟我同龄的年轻人还有多少是喜欢鲁迅其人其作品的。反正鲁迅同时期的作家,张爱玲读得最多,巴金、老舍、丁玲读了少数的几部作品,近来对先生极为赞赏的萧红开始感兴趣,《呼兰河传》深得我心。但是,唯独不读鲁迅,大学时期图书馆每次经过陈列鲁迅先生作品的书架时,唯恐避之而不及,一提到鲁迅,就厌烦,写那些个东西晦涩难懂。无独有偶,近来有缘读到陈丹青的《笑谈大先生》,鲁迅和许广平先生的《两地书》,才更多地了解鲁迅先生其人其事。于是,那个“神”一样的存在于中学语文课本中的大先生,开始慢慢走进我的心里。
为什么不爱大先生,不是不爱,而是不够了解。是中学阶段语文课本和语文老师的错?说到底是中国教育的错。不得不说语文课本硬生生地让一代代年轻人厌烦他,疏远他。
如果没记错的话,最初了解先生应该是从“早”字的故事开始的,那时班上同学纷纷效仿,在课桌上用小刀刻上“早”字。前些日子,有朋友去先生故里绍兴玩时,还特意在先生当年的书桌前留照纪念。最初接触先生的作品应该是《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不必说碧绿的菜畦,光滑的石井栏,高大的皂荚树,紫红的桑椹;也不必说鸣蝉在树叶里长吟,肥胖的黄蜂伏在菜花上,轻捷的叫天子(云雀)忽然从草间直窜向云霄里去了。。。。。。”这一段,是要求背诵的。再到后来的《狂人日记》、《社戏》等等,塑造的许多人物形象至今也是记忆犹新。大先生的童年玩伴闰土,小时候给先生讲长毛怪故事的女工阿长;旧时代妇女的缩影祥林嫂等等。至于背诵过的名言警句,比比皆是,比如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路便有了。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等等,太多了。记得那时语文考试考文学常识,总会考到:鲁迅,原名( 周树人),(浙江绍兴人),代表作(朝花夕拾)(呐喊)(彷徨)等等,以及先生弃医从文的经历,这些常识得随时问随时答得上来。然后,概括文章的主题思想,通过叙述什么表达作者什么思想。再分析一下文章的经典名句之类的。那时候根本就不懂这些在语文老师口中加工雕琢过的语句背后的含义,或者说根本就被曲解了。背一背只是应付考试而已,如果说中国的教育是使一个人思想僵化的话,目的达到了。直接后果就是让一代又一代的年轻人反感、厌烦先生。若不是如此,虽不至于像陈丹青一样喜欢他,想念他。起码,或许能在人生的彷徨迷茫之际,读先生的书,如同和一位和蔼可亲的长者促膝长谈,先生语重心长地说:“走上人生的路途吧。前途很远,也很暗。然而不要怕,不怕的人面前才有路。”
对先生的印象恐怕还停留在小学语文课本上先生的那幅他中年时期的画像,那应该也是大多说人对他的印象。如果用先生自己曾说过的一句话概括就是“横眉冷对千夫指”。浓眉、眼神冷峻而又深邃、八字胡,长衫,与同时期的欧美派胡适之相比,自然是显得是保守古板。顺带说句,以前只知道周恩来帅气,尤其是历史书上那张在黄埔军校的旧照,不知得捕获多少少女的芳心,据说当年某西方国家报纸登上周恩来的照片后,西方人士纷纷感叹看了周恩来后才觉得他们是没进化好的野蛮人。后来才知道,胡适年轻时也是长得清秀得不行,到中年更是添了几分儒雅,再加上西装毡帽,相当的洋气上档次。鲁迅先生自然是不能用帅不帅来评价,民国时期的文人,不得不说先生的辨识度是最高的,让人过目不忘的那种。还是陈丹青描写得精辟到位。“这张脸非常不买账,又非常无所谓,,非常酷,又非常慈悲,看上去一脸的清苦、刚直、坦然、骨子里却透着风流和俏皮。”
鲁迅先生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呢?
“鲁迅一再说,他只有一支笔,可是我们偏要给他背后插许多军旗,像个在舞台上凶巴巴唱独角戏的老武生。”于是想起初中语文老师跟我们讲过一句话说鲁迅先生的笔杆子能杀人。其实,现在我觉得是说反了,先生的笔杆子是能救人。
陈丹青说喜欢先生有两个理由。“第一,我喜欢看他的照片,他的样子,我以为鲁迅先生长得真好看。第二,是先生好玩。就文学论,就人物论,他是百年来中国第一好玩的人。”为什么说先生“好玩”。比如说当年和鲁迅先生玩的小青年,忘了叫什么了,鲁迅跑去看他,兴致好时,一进门就轻快地在地板上打旋子,一路转到桌子前,一屁股坐到桌面上,手里端着支烟,嬉笑言谈。还说那是大笔仗,不是像我们想象的那样一本正经火气大,不过是一群文人你也讲讲我也讲讲,夜里写了骂某人的文章,先生隔天和那被骂的朋友酒席上互相说起,照样谈笑。哪像现在的人动辄在网上相互人身攻击,相互揭短。历史上,鲁迅与胡适的关系,以及鲁迅与周作人的兄弟失和也非外界所想的那样。还有一个事例,说鲁迅先生简直随时随地地对身边的人、身边的事在那开玩笑,“照江南话说,他是个极喜欢讲”戏话”的人。他送书给刚结婚的川岛,在封面题词道:我亲爱的一撮毛哥哥呀,请你从爱人的怀抱中汇出一只手来,接受这枯燥乏味的《中国文学史略》。真是可爱淘气极了。诸如此类的例子还有很多。多么可爱的先生。
还有一点,先生与青年人的关系,可以说,没有哪个能像他一样关心爱护青年。先生在美术上也是颇有造诣,极喜欢木刻,无论是在美术和文学上给予指导,生活上也时常接济青年朋友,帮助他们逃亡,并不断地带给他们精神上的鼓舞。至于广为人知的与许广平先生那段师生恋,从《两地书》看来,最初也是许先生抱着一试的心态以“受教的一个小学生”的身份,请求给她以“真切的明白的指引。鲁迅当天就热情地给她写了回信,希望她用“壕堑战”的方式,跟旧社会进行战斗。先生回信用的“广平兄”,后来许广平询问称其为“广平兄”的缘故,先生说作为他的学生称兄是比一般人更进一层的关系,并无所谓长幼有别(如果没记错的话,解释应该是这样)。自此,两人频频通信,最后书信相知。在先生的作品中有许多是悼文纪念死去的青年朋友。比如著名的《纪念刘和珍》。对于青年朋友的死亡,先生是痛心疾首的。远不止刘和珍,还有韦素园与萧红,柔石与瞿秋白,萧红的死,鲁迅不知道,要是知道也是伤痛万分的。当时,鲁迅极为赏识萧红,两人是忘年交,尤其晚年先生与二萧关系极为亲昵。先生曾说“萧军的妻子萧红,是当今中国最有前途的女作家,很有可能成为丁玲的后继者,而且她接替丁玲的时间,要比丁玲接替冰心的时间早得多”。只是,上天是怜惜受尽苦难的她还是嫉妒她的才情,30多岁便病逝。就连当时萧军也是没有预料到陪伴身边的这位女子,日后会在文坛上有如此大的反响。
如果说,鲁迅先生活在当今,不知道会怎么样。只是觉得自己是个无趣之人,自然结识不到如先生这般“好玩”的人。不过,亏了《笑谈大先生》,不至于让我一直厌烦先生,甚至开始喜欢他。所以呢,我也斗胆谈了谈对先生多年的认识,不,应该是从来没认识过真正的先生,只能说从现在开始重新认识,相信为时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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