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说若干与河湖湿地有关的字（1）

河湖湿地是大自然生态系统中极其重要的一个组成部分。我们现在说既要金山银山，也要青山绿水，这是很正确的。

河湖湿地都与水有关，没有了清洁的水，就没有我们人类的美好生活。本文就从水说起。

水字的本义是河流。无论是甲骨文、金文还是篆字，其基本形体都像水蜿蜒流动之形，两侧的点像水滴或水花。词语“青山绿水”中的水，就是水字的本义，即河流。这也意味着，我们人类最初饮用或应用的水，都是从河流中取得的。在他们那里，水与河流密不可分。

在古代，水是河流的泛称，即所有的河流都称水。北魏郦道元有《水经注》，就是一部关于河流的著作，它用为古代著作《水经》作注释的名义，详细记载了一千多条大小河流的走向、流经地域，并以此为纲，叙述了与流经地有关的历史遗迹、人物掌故、神话传说等，是中国古代极全面、系统的综合性地理著作。

河则是一个专名，即现在的黄河。也就是说，在先秦的文献上，说到河，一定是指现在的黄河，不会指别的河流。如《诗经》中的“河水洋洋”（《硕人》）、“泛彼柏舟，在彼中河”（《柏舟》）、“河水瀰瀰”（《新台》）等，都是指黄河。

至于别的河流，则都有它们各自的专名。如，沂，就是沂水，现在称沂河，但是古代绝不称沂河，就称沂或沂水。如《论语》有“浴乎沂”，《说文》有“沂水出东海费县”等。淇，就是淇水，现在称淇河，但是古代绝不称淇河，就称淇或淇水。如《诗经•氓》有“送子涉淇”、“淇水汤汤”等。在河流专名后面加一个水字，仍然表示该河流。用今天的语言说，沂水就是沂河、泗水就是泗河、淮水就是淮河、河水就是黄河、江水就是长江，如此等等。

后来，“河”才被引申到作一般的河流的泛称。

正如上古“河”是黄河的专名一样，“江”也是长江的专名。例如《诗·周南·汉广》的“江之永矣”，《诗·小雅·四月》的“滔滔江汉”等，江都是指长江。

不过，后来与河一样，“江”也作为大的河流的泛称。南方的大河称江，北方则什么河流都称河，无论大河小河。

近代以来，特别是现代，人们把古代的“某水”几乎都改称了“某江”（南方）或“某河”（北方）。

例如长江的各条支流，古称赣水、湘水、资水、沅水、澧水、沱水等，现在就分别改称赣江、湘江、资江、沅江、澧江、沱江等。即使是十几年前的国家地图上仍然标为水的汉水，如今也改标为汉江。而北方的河流则早就改称了河。

这里可以提一提很有意思的两条同名的河流——漳。

山西有漳水，如今照例称为漳河了。著名的红旗渠就是“引漳入林”，即把漳河水引到林州（那时候称林县）。

而早在唐高宗年间，北方的军队进军福建云霄，看到云霄溪的南北两溪清浊汇合，想起来家乡山西上党漳河的情景，说“此水如上党之清漳”，于是就把这条河流改名为漳。如今福建的这条河流就称漳江。

这样，两条“漳”，一南一北。北方为漳河，南方为漳江。

现在略微大一点的河流，仍然以“水”命名的越来越少了。在长江中游还保留一些。

例如，潇水，那是湘江的上游。它与湘水（江）一起组成了潇湘这个很有名的词语。在湘西附近还有酉水、辰水等，沈从文的小说《边城》中说到过它们。辰水流域还以出产朱砂而闻名于世，那里的朱砂称辰沙。现在那些地方也是旅游的很热门的地方。

贡水和章水是赣江上游的两条最大的支流，西边的一支称章水，东面的一支是贡水，两水交汇成为“赣”水（赣字就包含了章与贡两个字），交汇处为赣州，赣水如今称赣江。

总的来说，如今的河流名称为水的越来越少了。但有趣的是，一些河流名称却成了河流边的城市名而遗留下来了，例如，江西鄱阳湖畔的修水，山东南部的泗水、沂水等等。

至于东北的几条大河都称江，大概与历史上那里的实际统治者承认南北分治时南方为正统有关。

把篆字水两边的点连起来，与中间一样如水流蜿蜒状，那便是川了。川就是河流。也有人说，这象两岸中间有水之形，也通。

《易经》在许多地方都说“利涉大川”，古人过河总是有危险的，即使是大舜这样的“天子”，也难免在过湘江的时候被淹死。所以，要过大河之前，占上一卜还是需要的。《诗经•十月之交》说“百川沸腾”。《论语》中“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现在有成语川流不息。所有这些句子里，川都是河流的意思。《国语》有“防民之口，甚於防川”之说，就是说，不让老百姓把话说出来，就像堵着河水不让流动一样可怕。这里的川也是河流的泛称。

《吕氏春秋·有始览》说：“水有六川”，“何谓六川？河水、赤水、辽水、黑水、江水、淮水。”这里所说的六川是指六条大河。其中河水就是黄河，辽水指辽河，江水指长江，淮水就是淮河，黑水有人认为就是现在的张掖黑河，一条流向蒙古的内陆河，赤水已经不知道指哪一条河流了。

川还可以指平地，这是一种后起之义，由平川引申而出。在较平缓的河流边上，必有平地。

如今大一些的河流名称为川的也极少了，比较有名的有大金川和小金川，都是大渡河上游的支流。倒是日本的河流名称几乎都是川，如流域面积最大的利根川，长度最长的信浓川，以及北上川、石狩川、荒川等。日本河流以川命名，当然是从古代中国学去的。现在中国难以找到以川命名的河流，而在日本却到处可见，真所谓“礼失而求诸野”。

跟川字联系很密切的一个字是州。现在的写法是州字比川字多三个点，甲骨文、金文、篆字的写法是在川字三笔的中间多三个小圈。

州字的本义是水中的陆地。三根弯曲的线表示河流，那三个小圈就是陆地。《说文解字》说“水中可居曰州，水周绕其旁”，又说“昔尧遭洪水，民居水中高土或曰九州”。

这就是说，州的本义是“水中可居”之地，也就是被水围绕的陆地，但是，在尧时洪水大泛滥，人们被隔离在若干地势较高之地，这些地方也就被称为州。这就是《禹贡》上所说的冀、兖、青、徐、扬、荆、豫、梁、雍等九州。据说舜从青州中分出来营州，从冀州中分出来幽州，并州，这样成为《虞书》中所说的十二州。到了大禹治水成功，平水土，仍旧分为九州。这是古人的传说。

这样引申出来的州成了地理的分野，而不再仅仅是“水中可居”之地了。

到汉代，为了监察各地的郡县，分全国为十三刺史部（刺就是打探、监察）。这些刺史部大多以《尚书·禹贡》和《周礼·职方》中的州来命名，如冀州刺史部简称冀州，豫州刺史部简称豫州等等。州在《禹贡》中不过是人们对于上古地理区域的称呼，并非上古真实的行政区划，而到了汉武帝时才成为监察区的名称。
到了东汉，州的权力逐渐增大，成为郡之上的一级行政区。

南北朝时，“军阀混战”，行政区乱增，州数竟然达到几百个。到了唐代初年，经过整顿合并，州尚有360之多。这就是如今苏州、杭州、徽州、广州这样的州的来历。它与“水中可居”已经基本上没有关系了。

《诗经•关雎》：“关关雎鸠，在河之州。”这里的州是指黄河中间的沙洲。为了与九州这样的州相区分，人们另造一个“洲”字。

当然，人们也还可这样说：州表示水中大的陆地，如九州、神州（古人认为九州之外都是大海）；而洲则表示水中较小的陆地，如江心的沙洲，百花洲，鹦鹉洲等等。

上述州和洲的意思，其联系和区别，大概这样用了一千多年。

但是，到了近代，人们又把洲字“翻大”，成了七大洲四大洋的洲（continent）。这是另外一个意思了，但真正也是“水中的陆地”。我们的亚洲、欧洲、非洲、美洲，不都是被大洋包围着的吗！前人的翻译水平，真的是令人佩服。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