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疫情的关系，小女儿伊嘉不能回上海。她宅在家里，必作的三件事是：上网课、填写“平安复旦”以及捕杀蚊子。依我的观察，她对最后一项最为上心，成就感也最强。

      我从小家住河南。经济不宽裕，买不起蚊帐，蚊虫的不胜其扰，可以想见。经济上稍好的时候，采用的防御之法是燃蚊香，后来是喷洒各种杀灭的药剂。蚊子肆疟的时间是夏秋两季，冬天里是没有蚊子的。因为家里没有暖气，房间里冷得很，蚊子不是恒温动物，冷天不活动。甚至我一度以为蚊子过不了冬。文革中，从1968年起，我在郑州国棉六厂当工人，每天上班前，到我们家附近，河南医学院对面的小树林里读书。那时，响应毛主席“深挖洞、广积粮”的号召，到处挖防空洞，冬天冷风刺骨，我就躲在防空洞的入口处念外语。除了可以避风外，还因为防空洞里会透出一丝丝暖气。由是，我有一个附带的发现，就是蚊子可以越冬。因为寒流来的时候，从铁门的缝隙里可以看到防空洞口有一些冻死的蚊子。想来，这些蚊子是在防空洞里越冬的。除了冻死的以外，肯定还有能够活到第二年的。这一推断在北京得到了证实。

     北京有暖气。比起河南来，冬天太舒服了，美中不足的是冬天里会有蚊子出来骚扰。我对付蚊子的方法是保守型的，就是睡觉蒙起头来，或者用巴掌击打那些太过猖狂者。我们家里的不愿如此委曲，更新各种手段自保，最新科技成果的采用是使用电蚊拍。电蚊拍形状类似羽毛球拍，电流足以击杀蚊虫，条件是要先能够用目光捕捉到它们。这方面我不是长项。她们母女都比我强。伊嘉尤其能干，蚊子无论躲在天花板、地板、窗户，暖气管上，还是其他犄角旮旯里，都难逃她的火眼金睛，曾创下一天灭蚊十数只的佳绩。她的这个专长，除了年青、眼力好以外，还在于有内在的动力。因为只要有一只蚊子在她的房间里，一晚上别想睡好觉。由于这个原因，她成了家里的灭蚊积极分子，并逐渐成长为一个出色的灭蚊能手。

      细节我就不说了，总之，因为她出色的灭蚊工作，现在晚上安生多了。她要求我在博客上为她写一篇传记文学类的东西，以纪念其丰功伟绩，我拖了两个星期，今天才对付这么几句。除了现在写博文的积极性不高以外，还因为题目一直没能确定下来。这个孩子继承了我的一些优点，但我的缺点也遗传不少。我的自我感觉良好，久为学界朋友所垢病。伊嘉上周要我命名其为灭蚊大师，我觉得太过，认为称“灭蚊能手”才名符其实。不过，她的自我膨胀，根子显然在我。所以批评她的时候，我的气势就不那么盛。商讨的结果是，她接受了“灭蚊能手”的正式称号。这篇博文才得以完成。

     我们父女在这个问题上的讨价还价，有其学术背景。我对她说，名号不能轻易授予。孔子说，“必先正名”。又说，“唯器与名，不可以假人”。多年前，曾有授予聂卫平九段“棋圣”称号的事。我对朋友们说，作为一个棋迷，聂先生是我所推崇的人物。但我不赞成授予他“棋圣”称号。当年台湾棋界要授予吴清源先生“棋圣”称号，吴先生坚决拒绝了。吴先生说：在中国文化中，“圣”有特定的含义，如果授我“大国手”的称号，我是乐意接受的。现在想来，吴先生真是智慧。“大国手”，国手之最也，以此名家，不亦宜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