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中国人在巴黎（10）

第十章  艾略特遇到一位奇怪的老太太

香榭丽舍大街上人来人往，看得出来，主要是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艾略特不是游客，他不存在赶时间，也不存在今天来明天走，他可以信步走来，毫无杂念地逛街。

黄昏已然来临，金色的阳光照射在街边的建筑上，格外地醒目——这是在欧洲，十八世纪的欧洲，或者更早时期的欧洲。艾略特觉得，如果刨去街上的喧嚣，今日的时光与旧时的应该没什么两样，譬如巴尔扎克看到的。

方尖碑广场不大，但感觉很开阔，往前就进入卢浮宫的范围了。没有到宫殿前，是一座开放式公园，公园里春木林立，自然地被分成若干区域，有孩子们玩耍的，有恋人们漫步的，有游客观赏的，特别是一个大水池，聚集了成群的白鸥，坐在池边的椅子上，惬意得狠！

拾阶而上，是一个大平台，与宫殿基石相连。一条车行道将公园与宫殿划开了，宫殿实际上也是开放式的，这与中国古代宫殿被围墙环绕着的情形完全不同。其中，一个屋顶上高高飘扬着法兰西共和国红白兰三色旗，这似乎在告诉看到她的人，这里是法兰西第五共和国的心脏。

艾略特终于看到了透明金字塔建筑，这是美籍华裔建筑师贝聿铭的杰作。不过，他仍然觉得比较突兀，与宫殿有些不协调，尽管他不懂建筑学，可他也不想唯心去赏识。

阳光渐渐移上了屋顶，慢慢地掠过去了，夜色正在走来，艾略特感觉到了，那是他不曾闻到过的一种气息，仿佛由周围的宫殿散发出来的。

穿过宫殿往南，便到了塞纳河边。站在一座缀满铁锁的拱桥上，艾略特回望卢浮宫，突然有点恋恋不舍，好像有什么东西拉扯着他。

“Monsieur.”（先生）一个老太太弓着腰望着他，只叫了一声，没有下文。

艾略特礼貌地笑了笑：“……”

“Tu as l 'air triste.”（你看上去有点忧伤）老太太语气缓慢地说。

“Non.”（没有）艾略特否认道，“Je regarde le palais.”（我在看宫殿）

“Louis XIV n 'est plus là.”（路易十四已经不在里面了）老太太很肯定地说，眼神里透出了两个字：认真。

“Je sais.”（我知道）艾略特告诉她：“Je ne l 'ai pas trouvé.”（我不找他）

“Napoléon?”（找拿破仑）老太太问。

“Moi non plus!”（我也不找他）艾略特怀疑老太太大脑有问题，不想被她多纠缠。

“Tu viens de l 'Orient antique?”（你来自古老的东方）老太太似乎看出来了，但她并不想放弃这次谈话。

“Comment tu le sais?”（怎见得）艾略特惊讶地问道。

“……”老太太没作声，只是用干枯的食指指了指艾略特的背包，原来上面写着几个汉字。

“Ma mère est venue en Chine très tôt et m 'a souvent parlé de ses rencontres en Chine.”（我母亲很早的时候到过中国，经常跟我谈起她在中国的见闻。）讲起往事来，老太太更有精神了。她告诉艾略特，她母亲早年到过中国上海，在那儿的法国驻沪领事馆工作，亲眼见过日本军队占领上海时的所为。只是，她说起这一段，没有中国人的那种激愤，只有对她母亲和旧日时光的无限怀念。

“Maman est à l 'est.”（妈妈在东方）老太太深情地说，然后又用那只手指向东指了指。

艾略特听明白了，老太太其实出生在上海，她母亲在她不大的时候死在了那儿。至于什么原因，他不清楚，也不好问。

没等艾略特缓过神来，老太太自言自语地慢慢向卢浮宫的方向走去。

艾略特看着她的背影，忽然觉得在哪儿曾经见过一样，只是他实在记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