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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龙的《丁龙,你是谁?》和《中国男仆的美国传奇告诉你卑微的力

已有 4813 次阅读 2017-6-26 06:47 |个人分类:纪念沉默道钉(07-11)|系统分类:人物纪事| 海龙的《丁龙

海龙的《丁龙,你是谁?》和《中国男仆的美国传奇告诉你卑微的力量》告诉我们什么?

黄安年文   黄安年的博客/2017626发布


 丁龙确有其人,只要去美国哥伦比亚大学东亚系和哥大校史档案室细心查询就可以基本确认,只是我们绝大多数华裔研究者没有注意或者深入研究吧了。

 丁龙有其人并不等于我们已经对丁龙其人其事已经一清二楚了。不仅是他在美国的全部活动并不很清晰,而且他在国内家乡的轨迹,究竟来自广东何处,真名叫什么?怎么来到美国的?等等更是一无所知。迄今还没有看到国内学者对于丁龙在广东家乡情况提出调查和研究报告。类似这样的已经确定的杰出华工研究,需要美中两国学者和自愿者协同努力来突破难点和疑点,取得新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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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稿:丁龙,你是谁?

2014-04-13解放日报解放日报

解放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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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tro知上海,观天下

丁龙像

/海龙

西方汉学研究重镇全美最早汉学系之一”——全球知名的哥伦比亚大学汉学系(也称东亚系),建系的源头,竟然是一位被称猪仔的普通中国劳工。

这是一个听似天方夜谭的传奇,却是铁证史实:百余年前,目不识丁的华工丁龙,将毕生积攒的血汗钱尽数捐献,一心创建汉学系,只为中国文明传播世界的梦想。

媒体纷载、网络热议,出现最多的词正是传奇。而传奇史实浮出水面的背后,则是一位中国旅美学者的孜孜以求。若无他的抢救性发掘,传奇或将永远流于传说。

王海龙,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哥伦比亚学院学者。他想要亲自诉说的,并不是已为人知的传奇本身,而是鲜为人知的完整的研究过程,是跌宕起伏的心路历程,以及更重要的,对人性、对文化力量、对不同文化互动意义的深度思考。

他说,百年传奇还未完结。

这是一个迟到了一年的故事。去年春天,我在偶然的机会下知道了华工丁龙的故事,在惊叹先人的义举之余,也对这段被湮没在历史的故事是如何被发掘出来的,觉得好奇。辗转联系,我找到了丁龙故事的发掘者王海龙先生。在与王先生的邮件往来中,我提出了采访,要把发掘始末告诉读者,王先生同意了。然而采访正要进行之际,却因故暂时搁浅了。半年多后,我前往哥大采访东亚图书馆W.K.W基金的成立活动,主办方介绍,捐赠者正是受到丁龙故事的感召而有此举动。我抱着尝试的心态,再次联系了王先生,王先生还记得他的承诺,并愿意亲自动笔把这段故事写出来,于是就有了此文。——驻美记者成珞

丁龙的故事发表以后,在全世界华人读者间都产生了很大的影响。我收到了包括中国大陆、港台、美国等世界各地读者的来信。读者们惊赞当时苦难中国竟有这等义士,亦感慨中华文明有这样的感召力。

更为可贵的是,丁龙的义举启迪了后人。近来有很多人效仿丁龙,为弘扬祖国文化、为中西文明交流的伟业添砖加瓦。有的读者声称,他们就是读了丁龙的事迹开始反躬自省在今天如何用实际行动永续薪传,继承前人的事业。前不久,一位大陆企业家为百年前丁龙事迹所感,捐款哥伦比亚大学东亚图书馆并建立有关基金,支持其为中美文化交流储备资料的工作;其后不久,我又收到香港著名的宗教慈善机构的捐助信,它们万里迢迢捐助《四库全书荟要》数百卷珍贵的中华文化宝典,并希望用古圣先贤的智慧和哲思来启迪哥大的学子、德泽人类世界和平。百年前的小人物丁龙埋下的种子,在这个春天开始苏醒、发芽,终将长成参天大树。

丁龙,你究竟是谁?

声名显赫的哥伦比亚大学汉学系,为何成为全美最早的汉学系之一,为何建系之初有足够财力邀顶级汉学家加盟,均离不开一项神秘的教席资金。资金名为:丁龙汉学讲座教授

丁龙的故事是怎么发现的?1995年前后,我整理西方汉学史,发现哥伦比亚大学的汉学发展跟我所治的文化人类学有着不可分割的关联,这有些独特。文艺复兴后西方汉学的发展,多关注中华传统的典章仪式书卷之学以及文物之类。20世纪初建系的哥伦比亚大学汉学系的起点却很高,它是由当时世界闻名的文化人类学思想家弗兰兹·博厄斯受校长之托到欧洲遍选其时最伟大的学者而筹建。博厄斯不止留意书斋,而且从宏观的文化和思想史高度遴选汉学家,来此充任丁龙汉学讲座教授。因此,哥大的汉学发展自是不同凡响,使得它一出世就一鸣惊人、独树一帜。

哥大的汉学研究为什么会这么不同呢,又有什么特别的因缘会使它从一出手就占领人文科学的制高点?丁龙又是谁?为什么以他命名的讲座教授就应该这么不同?

带着这些疑问,我走上了寻根之路。

起先我以为丁龙应该是个名人,他的姓Dean英文意思是院长”“教长地方主教。但是看他名字的拼法像是个华人的拼音。于是我在跟华人相关的人文工具书上找。可惜,几乎查遍了哥大各个图书馆,都没有线索。

难道这是一位古代著名的王公巨卿、天潢贵胄,抑或是一位著名学者、博学大儒?或者是一位隐士、贰臣、豪商或传教士?我发动了我所有的想象力,想到就找,结果处处败北、落荒而逃。都不是。最后感到无奈,几乎要放弃了。

我也曾去请教过汉学系,可是没有答案。其时距建系已近百年,当时的行政人员对此一无所知。但此行的重要意义是我见到了丁龙。他在墙上的一个角落。

的确是中国人!那么沉静和安详,眼光隔着雾和百年岁月的风尘,像一脉忧郁的流盼凝视着我。这眼光看得我惭愧。

丁龙,我要找到您

美国名牌高校,并非什么人的捐助都肯要。而丁龙,是清末时期到美国修铁路、做苦工的中国猪仔,后给哥伦比亚大学毕业生、富商卡本蒂埃当仆人,也为底层身份。但正是看似卑微的他,梦想将毕生积蓄捐给美国的大学,让其建立研究中国的科系,让中国文明为世界认知。

一个偶然的际遇,柳暗花明,我找到了一线阳光。在搜寻丁龙无果的窘境中,一天约翰·麦斯凯尔教授提起他的导师王际真先生可能会知道些线索。王际真先生1930年代就在哥大任教,离丁龙史实不远,何不请教一下他呢?其时王先生已经102岁了,虽然耳朵听东西吃力却是声如洪钟。关于丁龙,他知道的信息也有限,但是他提到了原系主任富路特可能会有记录,而且他的弟子夏志清可能会知道一些细节。

富路特早已辞世。他是美国传教士之子,出生在中国河北,博学而谦和;夏志清告诉我富氏有个简约的汉学系史文章可以参照,同时告诉我或许在汉学系任过教的蒋彝先生可能有文章提及丁龙。费尽周折找到了这些资料,可惜都是小故事,失之太简、语焉不详;有帮助,但是帮助不大。

故事毕竟是故事,而我的学术训练是文化人类学。它要求让事实说话,结论要有证据。对过去的史实要尽量还原而不能臆度。即使历史不能还原,也要用文化考掘方法回溯,或者立体地延展其文化上下文背景,最大限度地呈现事件本身。而此刻丁龙的线索却是茫然无绪,一再断线,让我非常沮丧。

其后,偶然因为寻找其他资料,我跟图书馆一位东方学家说起此事,她说既然丁龙捐款建汉学系,学校应该有原始档案,这些档案都在校史博物馆,应该可以查询。此话陡然点亮了我,我于是想到了去哥大档案室查找文献。本以为这次终于找到线索,可以毕其功于一役,不禁欣喜若狂。

没想到,我高兴得早了些。

在校史博物馆文献处,我查找到丁龙资料,没想到却只有两张纸。一张是记录丁龙讲座教授名单四位教授及任职起讫时间。另一张是一页加州刊物的剪报,说是丁龙事迹如何感染人们为社区出力云云。丁龙的寻找到这里又断线了!

四顾茫然。宛如费尽心力跋涉万里到了目的地,却发现源头是个死泉。我当然不甘心就这样收场。在昏黑的氤氲中我苦苦思考。这张纸上的一行小字突然映入眼帘:丁龙讲座教授学衔部分为丁龙所捐;但这个教席却是1901年贺拉斯·卡本蒂埃为纪念他的中国管家丁龙而设。这个发现让我的惊讶非同小可。

丁龙与卡本蒂埃

脾气不好的卡本蒂埃,曾因一件小事要解雇丁龙,丁龙却一如既往微笑打理家务。丁龙说,中国古代的孔夫子说过,做人要仁慈。这是卡本蒂埃生平第一次听闻这位东方先哲。待丁龙将退休时,卡本蒂埃决定赠予一笔养老款,或满足一个心愿。丁龙拒绝了前者,而忐忑说出久藏于心的梦想。卡本蒂埃被深深打动,积极奔走,不惜倾家荡产。

卡本蒂埃是谁?他跟丁龙是什么关系?他又为什么要以一位中国佣人的名义捐一个系并设立专门教席?

看到我的疑问抑或被我的虔诚打动,博物馆档案处负责人殷勤替我寻找,骤然间他喜出望外地抱来了两大包文件,说是在卡本蒂埃名下找出的。打开文件,我的手发抖了:这是一百年前哥大两任校长跟卡本蒂埃之间的通信。这些通信里讨论了哥大建立汉学系的全部过程,当然,这里面提到了丁龙。

此刻丁龙,在朦胧中,透过了百年的烟尘呼之欲出。可是,新的问题又出现了。瞬时间我意识到,我需要寻找的已经不仅仅是丁龙,而又增添了眼下突然冒出来的卡本蒂埃。不确定谁是卡本蒂埃,丁龙就永远只能是个传说。

细读哥大校长们跟卡本蒂埃的通信,都尊称他为卡本蒂埃将军,而且我发现他行踪无定,经常在纽约和加州两地奔波。他是什么将军?统领何方军队?一时无解。按照这个提示我再去查找工具书。我知道卡本蒂埃是个富翁,可他为何又去军队?查遍了所能发现的军事名人词典皆无果。知道他是律师,查当时的法律人名辞典也没有消息。查了当时其他名人辞典和慈善家辞书也没有结果。那时,尚没有今天的电脑网络和搜索引擎。即使有,卡本蒂埃也未必被收录。最后万般无奈,我求助于专业的图书馆员和目录学专家。敬业的专家最终在上世纪牛津大学出版发行的《加利福尼亚州指南》中找到了卡本蒂埃的踪迹。我,终于得到了进入龙窟的钥匙。

虽然简短,但是工具书给了我卡本蒂埃一生的轮廓。他是个传奇人物:出生于纽约,1848年以优异成绩毕业于哥大本科,两年后又毕业于哥大法学院,然后随着淘金热去了西部,却没有淘金而是做了铁路生意,一夜暴富,拥有中太平洋铁路公司大量股票。他在海滩处女地上建造城市,创立学校、码头、防波堤、船坞等并自命市长。这座城市就是今天的奥克兰市。其后他把城市交还给联邦政府,他又在加州创建国民自卫队并自命将军。这就是哥大校长们称他为将军的缘由。

在修建铁路生意中他大量接触了华工。他跟丁龙的故事就发生在那个时期。二人结下了终生的友谊。丁龙一直跟随他直到晚年共同捐建汉学系。

有了卡本蒂埃的传记和生平,加上他跟哥大两任校长之间的通信为证,汉学系的创建、丁龙和卡本蒂埃以及哥大的关系都昭然若揭了。我做了仔细的研究,逐日阅读了当年的文献和全部过程中的细节,终于得以复原史实,理清了事情的全部缘由始末。自此,丁龙的传说终于还原成了历史。

传奇并没有就此完结

卡本蒂埃声言自己并非中国人,也不是中国人的子孙;但是通过他对中国人的了解,他愿意向那时苦难的中国、向中国人伸出双手。他拒绝了当时校方要以中国驻美大员和其他名人来命名这个汉学系的好意,而坚称如果不以丁龙命名他将撤回这笔捐款。为了建成这个系,他先后追加了至少275000美元,甚至卖掉了在曼哈顿的房产,搬回在纽约上州的老家高文镇,终老于斯。

丁龙和卡本蒂埃的传奇并没有就此完结。

在这件事上,我们看到了人性和文化的力量。那时的中国风雨飘摇,晚清的羸弱任人宰割,它的人民在海外被人凌辱。但即使是这样,文化的力量仍然在唤醒人们的良知。丁龙的自尊自强不自弃感动了他的主人卡本蒂埃,让这个处于经济和政治优势地位的美国人感动于文化的伟力和人格力量。而卡本蒂埃也是高贵的,他全身心地投入重建文化理解和推动文化互动的高尚事业,义无反顾。在这场人文佳话中,卡本蒂埃的贡献不可忽视。可以说,没有他,在那时美国,丁龙的梦永远只能是个梦。

卡本蒂埃不仅捐款给哥大,而且捐款给加州大学建立汉学研究项目,使得加州大学也成了美国历史上最早设立汉学研究和汉语教学的学校。此外,卡本蒂埃更是向中国的大学捐款。在我后来索获的资料中,卡本蒂埃也曾直接向中国广东岭南医学院捐款赞助医学研究和培养医生的事业。

丁龙和卡本蒂埃的往事发表后,在全世界汉语读者心中激起了不小的反响。它充分展示了在那风雨如磐的岁月里,中美民间友谊和两种文化互动的力量。这个故事在今天仍然没有过时。不管我们民族是在苦难中还是在崛起时,它都有激奋人心的意义。一百年前,一位曾经觉得自己高贵而中国人弱小的美国人从不了解中国到敬慕中国,到最后为了中美文化交流做贡献几乎倾家荡产。而一百年后,我们或许能从这个故事里学到些什么。

十年前,哥大庆祝250年校庆暨汉学系成立100周年纪念会时,我曾受命发言。为此,我又开始了新一轮发掘。为了核定丁龙的归宿,我查询了卡本蒂埃晚年居住的故乡,跟高文镇镇公所的工作人员和历史学家一起调查丁龙的最后消息。我们查找了很多资料,可惜没有找到丁龙最后归宿的文献。但是我查找出了卡本蒂埃故乡有一条以丁龙命名的道路。这是一条可喜的线索。随即我向小镇镇公所和州公路局问询,并跟纽约州、纽约市移民局、民政局等机构联系,可是由于年代久远终于没有得到最后的线索。

丁龙究竟魂归何处?小镇上的历史学家很热心。寄来了地方志和卡本蒂埃在加州的传记资料。关于丁龙的归宿,小镇方志所载和历史学家皆认为丁龙陪伴卡本蒂埃在那里逝世,他被葬在了卡本蒂埃家族的墓地。可是也有不同说法。镇上历史学家曾经热心联系当年尚活着的一位近百岁老妇人,据说她丈夫认识卡本蒂埃或亦了解丁龙。然而,老妇人在接受电话采访时对丁龙充满不屑,她认为这样的华工来美就是为了赚钱,既然赚了大钱,晚年他不会留在小镇,一定是携钱回中国,过享福的日子去了。她并不知道也不愿意知道,她的邻居丁龙和卡本蒂埃捐出了他们终生的积蓄,为了中美文化做了些什么。虽然她知道,他们的镇上就有一条以丁龙命名的路;虽然,她可能每天都走在这条路上……

世界不是玫瑰色的,各民族文化最终的融合和理解仍然需要时日。

记得捷克革命家伏契克在就义前曾经说过一句充满了深情的话:人们啊,我爱你们,你们要警惕。这种深情叮嘱至今仍然萦绕于耳,它充满了爱,也充满了必要的警觉。这也应该是丁龙故事今天的现实意义之一。

http://mp.weixin.qq.com/s?3rd=MzA3MDU4NTYzMw%3D%3D&__biz=MjM5MzY5ODM4MA%3D%3D&idx=1&mid=200689805&scene=6&sn=9a856dfee61681602cbf1b9d75f0ac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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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丁龙,你是谁?  

已有 1760 次阅读2014-4-2521:21|个人分类:东鳞西爪|系统分类:人物纪事|文章来源:转载

丁龙,你是谁?

2014年04月13日  丁龙像。

哥大东门和汉学系的系楼。 (均由海龙提供)


  文/海龙

  “西方汉学研究重镇”、“全美最早汉学系之一”—全球知名的哥伦比亚大学汉学系(也称东亚系),建系的源头,竟然是一位被称“猪仔”的普通中国劳工。

  这是一个听似天方夜谭的传奇,却是铁证史实:百余年前,目不识丁的华工丁龙,将毕生积攒的血汗钱尽数捐献,一心创建汉学系,只为中国文明传播世界的梦想。

  媒体纷载、网络热议,出现最多的词正是“传奇”。而传奇史实浮出水面的背后,则是一位中国旅美学者的孜孜以求。若无他的抢救性发掘,传奇或将永远流于传说。

  王海龙,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哥伦比亚学院学者。他想要亲自诉说的,并不是已为人知的传奇本身,而是鲜为人知的完整的研究过程,是跌宕起伏的心路历程,以及更重要的,对人性、对文化力量、对不同文化互动意义的深度思考。

  他说,百年传奇还未完结。

  这是一个迟到了一年的故事。去年春天,我在偶然的机会下知道了华工丁龙的故事,在惊叹先人的义举之余,也对这段被湮没在历史的故事是如何被发掘出来的,觉得好奇。辗转联系,我找到了丁龙故事的发掘者王海龙先生。在与王先生的邮件往来中,我提出了采访,要把发掘始末告诉读者,王先生同意了。然而采访正要进行之际,却因故暂时搁浅了。半年多后,我前往哥大采访东亚图书馆W.K.W基金的成立活动,主办方介绍,捐赠者正是受到丁龙故事的感召而有此举动。我抱着尝试的心态,再次联系了王先生,王先生还记得他的承诺,并愿意亲自动笔把这段故事写出来,于是就有了此文。—驻美记者 成珞

  丁龙的故事发表以后,在全世界华人读者间都产生了很大的影响。我收到了包括中国大陆、港台、美国等世界各地读者的来信。读者们惊赞当时苦难中国竟有这等义士,亦感慨中华文明有这样的感召力。

  更为可贵的是,丁龙的义举启迪了后人。近来有很多人效仿丁龙,为弘扬祖国文化、为中西文明交流的伟业添砖加瓦。有的读者声称,他们就是读了丁龙的事迹开始反躬自省在今天如何用实际行动永续薪传,继承前人的事业。前不久,一位大陆企业家为百年前丁龙事迹所感,捐款哥伦比亚大学东亚图书馆并建立有关基金,支持其为中美文化交流储备资料的工作;其后不久,我又收到香港著名的宗教慈善机构的捐助信,它们万里迢迢捐助《四库全书荟要》数百卷珍贵的中华文化宝典,并希望用古圣先贤的智慧和哲思来启迪哥大的学子、德泽人类世界和平。百年前的小人物丁龙埋下的种子,在这个春天开始苏醒、发芽,终将长成参天大树。

  丁龙,你究竟是谁?

  声名显赫的哥伦比亚大学汉学系,为何成为全美最早的汉学系之一,为何建系之初有足够财力邀顶级汉学家加盟,均离不开一项神秘的教席资金。资金名为:“丁龙汉学讲座教授”。

  丁龙的故事是怎么发现的?1995年前后,我整理西方汉学史,发现哥伦比亚大学的汉学发展跟我所治的文化人类学有着不可分割的关联,这有些独特。文艺复兴后西方汉学的发展,多关注中华传统的典章仪式书卷之学以及文物之类。20世纪初建系的哥伦比亚大学汉学系的起点却很高,它是由当时世界闻名的文化人类学思想家弗兰兹·博厄斯受校长之托到欧洲遍选其时最伟大的学者而筹建。博厄斯不止留意书斋,而且从宏观的文化和思想史高度遴选汉学家,来此充任“丁龙汉学讲座教授”。因此,哥大的汉学发展自是不同凡响,使得它一出世就一鸣惊人、独树一帜。

  哥大的汉学研究为什么会这么不同呢,又有什么特别的因缘会使它从一出手就占领人文科学的制高点?丁龙又是谁?为什么以他命名的讲座教授就应该这么不同?

  带着这些疑问,我走上了寻根之路。

  起先我以为丁龙应该是个名人,他的姓Dean英文意思是“院长”“教长”或“地方主教”。但是看他名字的拼法像是个华人的拼音。于是我在跟华人相关的人文工具书上找。可惜,几乎查遍了哥大各个图书馆,都没有线索。

  难道这是一位古代著名的王公巨卿、天潢贵胄,抑或是一位著名学者、博学大儒?或者是一位隐士、贰臣、豪商或传教士?我发动了我所有的想象力,想到就找,结果处处败北、落荒而逃。都不是。最后感到无奈,几乎要放弃了。

  我也曾去请教过汉学系,可是没有答案。其时距建系已近百年,当时的行政人员对此一无所知。但此行的重要意义是我见到了丁龙。他在墙上的一个角落。

  的确是中国人!那么沉静和安详,眼光隔着雾和百年岁月的风尘,像一脉忧郁的流盼凝视着我。这眼光看得我惭愧。

  丁龙,我要找到您

  美国名牌高校,并非什么人的捐助都肯要。而丁龙,是清末时期到美国修铁路、做苦工的中国“猪仔”,后给哥伦比亚大学毕业生、富商卡本蒂埃当仆人,也为底层身份。但正是看似卑微的他,梦想将毕生积蓄捐给美国的大学,让其建立研究中国的科系,让中国文明为世界认知。

  一个偶然的际遇,柳暗花明,我找到了一线阳光。在搜寻丁龙无果的窘境中,一天约翰·麦斯凯尔教授提起他的导师王际真先生可能会知道些线索。王际真先生1930年代就在哥大任教,离丁龙史实不远,何不请教一下他呢?其时王先生已经102岁了,虽然耳朵听东西吃力却是声如洪钟。关于丁龙,他知道的信息也有限,但是他提到了原系主任富路特可能会有记录,而且他的弟子夏志清可能会知道一些细节。

  富路特早已辞世。他是美国传教士之子,出生在中国河北,博学而谦和;夏志清告诉我富氏有个简约的汉学系史文章可以参照,同时告诉我或许在汉学系任过教的蒋彝先生可能有文章提及丁龙。费尽周折找到了这些资料,可惜都是小故事,失之太简、语焉不详;有帮助,但是帮助不大。

  故事毕竟是故事,而我的学术训练是文化人类学。它要求让事实说话,结论要有证据。对过去的史实要尽量还原而不能臆度。即使历史不能还原,也要用文化考掘方法回溯,或者立体地延展其文化上下文背景,最大限度地呈现事件本身。而此刻丁龙的线索却是茫然无绪,一再断线,让我非常沮丧。

  其后,偶然因为寻找其他资料,我跟图书馆一位东方学家说起此事,她说既然丁龙捐款建汉学系,学校应该有原始档案,这些档案都在校史博物馆,应该可以查询。此话陡然点亮了我,我于是想到了去哥大档案室查找文献。本以为这次终于找到线索,可以毕其功于一役,不禁欣喜若狂。

  没想到,我高兴得早了些。

  在校史博物馆文献处,我查找到丁龙资料,没想到却只有两张纸。一张是记录“丁龙讲座教授”名单四位教授及任职起讫时间。另一张是一页加州刊物的剪报,说是丁龙事迹如何感染人们为社区出力云云。丁龙的寻找到这里又断线了!

  四顾茫然。宛如费尽心力跋涉万里到了目的地,却发现源头是个死泉。我当然不甘心就这样收场。在昏黑的氤氲中我苦苦思考。这张纸上的一行小字突然映入眼帘:“丁龙讲座教授”学衔部分为丁龙所捐;但这个教席却是1901年贺拉斯·卡本蒂埃为纪念他的中国管家丁龙而设。这个发现让我的惊讶非同小可。

  丁龙与卡本蒂埃

  脾气不好的卡本蒂埃,曾因一件小事要解雇丁龙,丁龙却一如既往微笑打理家务。丁龙说,中国古代的孔夫子说过,做人要仁慈。这是卡本蒂埃生平第一次听闻这位东方先哲。待丁龙将退休时,卡本蒂埃决定赠予一笔养老款,或满足一个心愿。丁龙拒绝了前者,而忐忑说出久藏于心的梦想。卡本蒂埃被深深打动,积极奔走,不惜倾家荡产。

  卡本蒂埃是谁?他跟丁龙是什么关系?他又为什么要以一位中国佣人的名义捐一个系并设立专门教席?

  看到我的疑问抑或被我的虔诚打动,博物馆档案处负责人殷勤替我寻找,骤然间他喜出望外地抱来了两大包文件,说是在卡本蒂埃名下找出的。打开文件,我的手发抖了:这是一百年前哥大两任校长跟卡本蒂埃之间的通信。这些通信里讨论了哥大建立汉学系的全部过程,当然,这里面提到了丁龙。

  此刻丁龙,在朦胧中,透过了百年的烟尘呼之欲出。可是,新的问题又出现了。瞬时间我意识到,我需要寻找的已经不仅仅是丁龙,而又增添了眼下突然冒出来的卡本蒂埃。不确定谁是卡本蒂埃,丁龙就永远只能是个传说。

  细读哥大校长们跟卡本蒂埃的通信,都尊称他为“卡本蒂埃将军”,而且我发现他行踪无定,经常在纽约和加州两地奔波。他是什么将军?统领何方军队?一时无解。按照这个提示我再去查找工具书。我知道卡本蒂埃是个富翁,可他为何又去军队?查遍了所能发现的军事名人词典皆无果。知道他是律师,查当时的法律人名辞典也没有消息。查了当时其他名人辞典和慈善家辞书也没有结果。那时,尚没有今天的电脑网络和搜索引擎。即使有,卡本蒂埃也未必被收录。最后万般无奈,我求助于专业的图书馆员和目录学专家。敬业的专家最终在上世纪牛津大学出版发行的 《加利福尼亚州指南》中找到了卡本蒂埃的踪迹。我,终于得到了进入龙窟的钥匙。

  虽然简短,但是工具书给了我卡本蒂埃一生的轮廓。他是个传奇人物:出生于纽约,1848年以优异成绩毕业于哥大本科,两年后又毕业于哥大法学院,然后随着淘金热去了西部,却没有淘金而是做了铁路生意,一夜暴富,拥有中太平洋铁路公司大量股票。他在海滩处女地上建造城市,创立学校、码头、防波堤、船坞等并自命市长。这座城市就是今天的奥克兰市。其后他把城市交还给联邦政府,他又在加州创建国民自卫队并自命将军。这就是哥大校长们称他为“将军”的缘由。

  在修建铁路生意中他大量接触了华工。他跟丁龙的故事就发生在那个时期。二人结下了终生的友谊。丁龙一直跟随他直到晚年共同捐建汉学系。

  有了卡本蒂埃的传记和生平,加上他跟哥大两任校长之间的通信为证,汉学系的创建、丁龙和卡本蒂埃以及哥大的关系都昭然若揭了。我做了仔细的研究,逐日阅读了当年的文献和全部过程中的细节,终于得以复原史实,理清了事情的全部缘由始末。自此,丁龙的传说终于还原成了历史。

  传奇并没有就此完结

  卡本蒂埃声言自己并非中国人,也不是中国人的子孙;但是通过他对中国人的了解,他愿意向那时苦难的中国、向中国人伸出双手。他拒绝了当时校方要以中国驻美大员和其他名人来命名这个汉学系的“好意”,而坚称如果不以丁龙命名他将撤回这笔捐款。为了建成这个系,他先后追加了至少275000美元,甚至卖掉了在曼哈顿的房产,搬回在纽约上州的老家高文镇,终老于斯。

  丁龙和卡本蒂埃的传奇并没有就此完结。

  在这件事上,我们看到了人性和文化的力量。那时的中国风雨飘摇,晚清的羸弱任人宰割,它的人民在海外被人凌辱。但即使是这样,文化的力量仍然在唤醒人们的良知。丁龙的自尊自强不自弃感动了他的主人卡本蒂埃,让这个处于经济和政治优势地位的美国人感动于文化的伟力和人格力量。而卡本蒂埃也是高贵的,他全身心地投入重建文化理解和推动文化互动的高尚事业,义无反顾。在这场人文佳话中,卡本蒂埃的贡献不可忽视。可以说,没有他,在那时美国,丁龙的梦永远只能是个梦。

  卡本蒂埃不仅捐款给哥大,而且捐款给加州大学建立汉学研究项目,使得加州大学也成了美国历史上最早设立汉学研究和汉语教学的学校。此外,卡本蒂埃更是向中国的大学捐款。在我后来索获的资料中,卡本蒂埃也曾直接向中国广东岭南医学院捐款赞助医学研究和培养医生的事业。

  丁龙和卡本蒂埃的往事发表后,在全世界汉语读者心中激起了不小的反响。它充分展示了在那风雨如磐的岁月里,中美民间友谊和两种文化互动的力量。这个故事在今天仍然没有过时。不管我们民族是在苦难中还是在崛起时,它都有激奋人心的意义。一百年前,一位曾经觉得自己高贵而中国人弱小的美国人从不了解中国到敬慕中国,到最后为了中美文化交流做贡献几乎倾家荡产。而一百年后,我们或许能从这个故事里学到些什么。

  十年前,哥大庆祝250年校庆暨汉学系成立100周年纪念会时,我曾受命发言。为此,我又开始了新一轮发掘。为了核定丁龙的归宿,我查询了卡本蒂埃晚年居住的故乡,跟高文镇镇公所的工作人员和历史学家一起调查丁龙的最后消息。我们查找了很多资料,可惜没有找到丁龙最后归宿的文献。但是我查找出了卡本蒂埃故乡有一条以丁龙命名的道路。这是一条可喜的线索。随即我向小镇镇公所和州公路局问询,并跟纽约州、纽约市移民局、民政局等机构联系,可是由于年代久远终于没有得到最后的线索。

  丁龙究竟魂归何处?小镇上的历史学家很热心。寄来了地方志和卡本蒂埃在加州的传记资料。关于丁龙的归宿,小镇方志所载和历史学家皆认为丁龙陪伴卡本蒂埃在那里逝世,他被葬在了卡本蒂埃家族的墓地。可是也有不同说法。镇上历史学家曾经热心联系当年尚活着的一位近百岁老妇人,据说她丈夫认识卡本蒂埃或亦了解丁龙。然而,老妇人在接受电话采访时对丁龙充满不屑,她认为这样的华工来美就是为了赚钱,既然赚了大钱,晚年他不会留在小镇,一定是携钱回中国,过享福的日子去了。她并不知道也不愿意知道,她的邻居丁龙和卡本蒂埃捐出了他们终生的积蓄,为了中美文化做了些什么。虽然她知道,他们的镇上就有一条以丁龙命名的路;虽然,她可能每天都走在这条路上……

  世界不是玫瑰色的,各民族文化最终的融合和理解仍然需要时日。

  记得捷克革命家伏契克在就义前曾经说过一句充满了深情的话:“人们啊,我爱你们,你们要警惕。”这种深情叮嘱至今仍然萦绕于耳,它充满了爱,也充满了必要的警觉。这也应该是丁龙故事今天的现实意义之一。

  作者:海龙

来源:解放日报

武夷山分享http://blog.sciencenet.cn/u/Wuyishan中国科学技术发展战略研究院研究员;南京大学信息管理系博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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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一个远见卓识的中国龙的传人

已有 1877 次阅读2015-10-11 09:23|个人分类:人物素描|系统分类:人物纪事|关键词:中国龙的传人;丁龙;美国第一个汉学系|文章来源:转载

一个远见卓识的中国龙的传人

——一座巍峨的、恒久的丰碑

(改题人:方锦清)

原题:中国男仆的美国传奇告诉你卑微的力量

http://www.360doc.com/content/15/0620/06/22800636_479332767.shtml

作者:王海龙《360doc个人图书馆》转载于2015年07月05日

生命是一段又一段精彩的旅程一路上的惊喜与收获愿与你分享美好感动爱和喜悦做有态度的自媒体让阅读体验更愉悦一百多年前丁龙,一个中国苦力出身的美国管家,当主人说愿为他做一件事时,他的选择是,将他毕生的继续捐献给美国一所大学,要求成立汉学系,他最终如愿。——听到的最感人的传奇,精神不死,拒绝苟活着。不知为何,我心中将丁龙简直列到了埃及前总统萨达特的位置,这是我唯一崇拜之人。或许是,他们两人都有这样的一种追求:环境极大的限制着他们,但他们却以非同寻常的精神追求跳出了这一制约。

丁龙

丁龙这个名字,没几个人知道;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无人不知。

哥伦比亚大学的东亚系,不仅是全美最早的汉学系,也是中国文化海外传播与研究的一块高地。胡适、冯友兰、徐志摩、宋子文、马寅初、陶行知、陈衡哲、潘光旦、闻一多等在这里留下足迹;顾维钧、张学良、李宗仁、张国焘在这里留下了珍贵的第一手的口述实录……

这一切,都来自一个卑微的广东“猪仔”:丁龙。

一百多年前,仆人丁龙希望,在美国一所著名大学里建立一个汉学系,以传播祖国的文化,他为此捐出了自己全部的积蓄。也因此,美国有了一所伟大的汉学中心。

一百多年后,一位在哥伦比亚大学东亚系任教的中国学者,苦苦地寻找着丁龙的足迹,揭开了背后鲜为人知的故事……

01感人肺腑的传说

最早听到丁龙的故事是很朦胧的,还是在我童年的时候。它更像一个美丽的传说。

说的是很多年以前,在遥远的美国,一个被当做“猪仔”卖往美国做劳工的苦力,被他的主人看中,做了家中的仆人。

这个主人是一座城市的市长,权势烜赫。这个中国仆人勤勤恳恳、人品高尚,博得了主人的敬重和爱戴。他终生未娶,却克勤克俭,积攒每一个银毫子。到了晚年,他已经有了一笔引人惊羡的存款。即将退休之时,他向主人请辞。主人对这个为自己贡献了大半生的仆人恋恋不舍,力挽不能。于是他提出了一个十分感人的承诺:为了报答和感念这位仆人对他的照顾,他愿意倾其所能,为这位义仆做点什么,以了其夙愿。

仆人谢拒。但主人执意坚持,卑微的他,终于剖白了久埋心底的一个宏愿。出乎主人意料的是,他不是申求一笔丰硕的养老金,不是求主人给他开个聊以存身、确保晚年可以遮蔽风雨的小店面,甚至不是求主人资助他回归终年魂牵梦绕的故乡……

他的志愿是:请主人出面把他终生一分一分积攒的血汗钱,捐献给一所有名的美国大学,请这所大学建立一个汉学系,来研究他祖国的文化。

当时,他的祖国正是积贫积弱的时候,风雨如晦,江山飘摇,面临列强瓜分和庚子之乱。廉价劳工被当做“猪仔”卖往美国,受尽了凌辱。这个普通的中国仆人怀着一个崇高的愿望,他希望美国人了解一下中华民族的文化和传统,希望美国人多知道一些中国;这个善良的人相信,文化的交流会促进互相的了解,了解会增进友谊;他相信,理解了中国文化的美国,会尊重他有着五千年文明的祖国。同时,他也深信,促进美国人了解中国最积极最有效的办法,是在一所美国的名校里办一个汉学系。

他的这个卑微却伟大高贵的梦想,深深地感动了他的主人。

可是这个中国仆人哪里知道,他视为至尊至巨的终生积蓄,哪里能够在美国一所名校里开办一个汉学系?!但为了这愿望,他捐出了终生的积蓄。

主人没有食言,为此,他也几乎倾家荡产,捐出了一生的积蓄。

后来,仆人祖国的最高统治者闻知此事,也深为感动。慈禧太后亲自捐赠了五千余册珍贵图书;李鸿章和清朝驻美使臣伍廷芳等人亦都捐助,真的在美国最杰出的大学里办了一个享誉世界的汉学系!

这个汉学系,就是今天的纽约哥伦比亚大学东亚系。

这不是传说,不是童话,而是一段感人肺腑的史实。

前些年,我撰写美国汉学史的论文,惊奇地发现童年时得知的这个传奇故事,竟发生在我求学并任教的哥伦比亚大学校园内!

东亚系的著名教授、亦师亦友的夏志清先生多次给我补述了这个故事的细节。在夏志清先生的叮嘱和鼓励下,我在搜求爬梳这段与史实相关的资料时,我才感到了把它写出来的迫切性和必要性。因为,故事距今仅仅一百多年时间,但大部分资料已近湮没,几无蛛丝马迹可寻。

在夏志清教授、哥伦比亚大学档案处、校史博物馆、东亚系、东亚图书馆以及巴特勒图书馆的资料咨询专家的指导和协助下,使我能在近一百多年之后的今天,最大限度地把这个动人的传奇故事,还原成一段历史的真实。

这不是传说,不是童话,而是一段感人肺腑的史实。

02丁龙—我心中的谜

美国绝大多数大学的汉学研究或东亚研究系,都建立在一、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特别是二战以后,且大多都偏重于实用的目的。

与之迥然相异的是哥伦比亚大学的汉学系,它不但是美国最早的汉学系,而且也是完全以注重古典文化精神和人文传统的欧洲模式创建的。这不仅得益于哥伦比亚大学一以贯之的严谨的办学作风,以及尊重历史文化精神的优良传统,还得益于哥伦比亚大学在创办东亚系时,捐助人卡本蒂埃先生捐助“丁龙汉学讲座教授”的资金,足以力敌任何大学的酬金,去邀请全世界最杰出的汉学家加盟。

创系伊始,哥伦比亚大学就派出了最棒的教授去欧洲搜罗人选,其中直接参与其事的,就是后来被奉为“当代文化人类学之父”的弗兰兹•博厄斯(Franz Boas)教授,他选中了世界汉学重地德国的夏德(Friedrich Hirth)教授,担当了“丁龙汉学讲座教授”的人选。此前,剑桥大学汉学教授吉尔斯教授曾先行到哥伦比亚大学,举行了“中国与中国人”的系列讲座。这应该说是美国汉学的最早发蒙,哥伦比亚大学应属美国汉学最早的开山鼻祖。

在我所能搜集到的哥伦比亚大学东亚系建系史的资料中,没有一份没有提到丁龙这个名字的,但大多资料皆语焉不详,即使提及,也都是一语带过,且交代的是卡本蒂埃将军有感于他的中国仆人丁龙的品格,欣然捐赠“丁龙汉学讲座教授”、建立哥伦比亚大学的汉学系的事情。

我不满足于此。经夏志清先生的指点,我去东亚图书馆的珍本、善本书库查看慈禧太后赠送的《钦定古今图书集成》,数千卷图书宁静地沉睡在那儿,仿佛唯一的文化信息,在默默地注视着我。

丁龙到底是何许人也?为什么卡本蒂埃的身份一会儿是富翁,一会儿是市长,一会儿又是将军?他为什么单单选中了哥伦比亚大学,在这儿建一个世界闻名的汉学系?

诸多疑问在我心中盘桓了一年的时间,愈思考愈令我迷惑。丁龙已成了我心中的一个谜,我必须寻找他。

03用颤抖的手翻阅历史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与东亚图书馆的东方学专家聊起此事。她建议我到学校档案处和校史博物馆去碰碰运气。对啊,我怎么没想起这两个宝贝地方呢!

档案处和校史博物馆在哥大行政主楼里,那是哥大人的骄傲。那儿供奉有1754年哥伦比亚大学建校时,英国国王乔治二世御手书的羊皮纸圣旨,以及他的御衣及佩剑;那儿还有哥伦比亚大学自建校那天起,所有的重要文献及档案。那儿是哥大的“白宫”。

在那儿,我一定能找到丁龙的,我想。带着异样的敬意,我走进哥伦比亚大学档案处和校史博物馆。这幽深的宫殿式建筑充满神圣感的寂静,加上为保护文物和文献特设的幽暗灯光,更添其神秘意味。进入此厅,除了馆方提供的铅笔,一概不能使用其他书写工具。

档案馆没让我失望,我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但很遗憾,“丁龙”的名下,只有两页纸的档案:

一页是“丁龙汉学讲座教授”。这个学衔是哥伦比亚大学东亚系的最高荣誉,迄今只有四位教授荣膺。在这个条目下,介绍此学衔是部分由丁龙所捐,而整个教席却是于1901年由贺拉斯•W•卡本蒂埃惠赠的基金所建;卡本蒂埃1848年毕业于哥伦比亚学院(哥伦比亚大学前身),这项捐助是为了纪念他的中国仆人丁龙而设的;最后列了四位荣膺此学衔的教授名单。

另一页则是早年加利福尼亚州旧金山发行的一份英文报纸。报纸报道了丁龙捐赠一生积蓄,感动其主的故事。那是一篇社论,丁龙的事迹介绍得很少。

在这昏暗的巨大厅堂里,怀着虔诚和激动,看着那发黄的历史册页和那惟一的报章,我眼前浮现出丁龙那双执著和期冀的眼睛……

丁龙的故事到此戛然而止?我岂能甘心!

但这儿的发现给我提供了新的线索,卡本蒂埃是1848年哥伦比亚学院的毕业生。顺藤摸瓜,一定能够发现更多的关于丁龙的信息。

哥伦比亚大学校史博物馆的副主任戴维•希尔(David•K•Hill)先生热心地替我捧来关于卡本蒂埃的所有文件。骤然间,我像发现了宝藏!捧到我手边的是在筹建哥伦比亚大学汉学系期间,卡本蒂埃和哥大校长的全部通信,以及所有关于筹建此系的未为人知的历史资料。

我用颤抖的手翻阅着这些有百年历史的书信和文件,不由得心潮起伏。

我忽然意识到,要想寻找丁龙,我眼前的要务已不再是锁定丁龙本身,甚至不再是瞩目于眼前这三摞弥足珍贵的原始文献。

我必须首先弄清楚谁是卡本蒂埃,他一生的经历以及他捐款建汉学系的动力和动机。

我仔细阅读起这些通信和文件,发现卡本蒂埃毕业于哥大的法学院,他长期居住在加利福尼亚州,当时两任哥大的校长都以尊敬的口吻称他为“卡本蒂埃将军”。他到底是什么将军?档案处和博物馆人员概莫能答。

这一次,东亚图书馆的东方学专家也都一筹莫展了,这毕竟不是亚洲研究的课题。我茫然无绪,这儿似乎成了一个死结。

我极不愿在此停步。既是将军,查找军事名人辞典吧———没有;既是律师,查一下法律及相关人物辞典吧———也没有。那么,何不查查十九世纪美国名人辞书?巴特勒大图书馆大参考阅览室有数千种世界各地出版的工具书,凡能想到的,我都去碰碰运气。没有,没有,没有。

怀着一线希望,我去咨询那儿的专职图书馆学家南茜•费雷兰德(Nancy Friedland)女士。她起初的思路和我一致,当得知一切无功而返后,她以图书馆学和目录学专家的专业态度,直至我都内疚甚至泄气时,仍不懈地寻找。最终,这位敬业且热心的学者没有辜负我,她动用了最先进的电脑网络追索系统,在全国范围信息站里扫描搜寻,终于给她找着了!

在牛津大学出版社出版的《加利福尼亚州指南》上,我们最终找到了他的行踪:

贺拉斯•W•卡本蒂埃(Horace Walpole Carpentier,1824-1919)生于纽约,1848年毕业于哥大本科,1850年毕业于哥大法律学院,然后去西部的加利福尼亚州闯荡。此时正是“淘金热”最盛的时期,但他没去追随淘金,却在一片处女地上建造了一座城市并命名为“奥克兰”。他自命为市长,相继建造了学校、码头、防波堤、船坞等。后来,他把土地交给了中太平洋铁路公司,他拥有这公司的大量股票。因为在加利福尼亚州的国民自卫队服务,他被称为“将军”。

纽约,1901年6月28日

哥伦比亚大学校长先生:

谨此奉上一万二千美元现金支票作为对贵校中国学研究基金的捐款。

您恭顺的

丁龙

“一个中国人”

04让美国人了解我的祖国

随后,从其他的资料上我又得知,卡本蒂埃出生在纽约今天唐人街所在的下城运河街附近,他是一个皮匠的儿子,自幼好学上进,其父竭其所能供他上了名校哥伦比亚大学。他不负父亲厚望,以优异成绩毕业,并成为当年的毕业讲演者。在加州,修建贯串全美的铁路大干线时,他接触了大量的华工。此时,正是加州疯狂反对华工、虐待华工的最邪恶的日子。卡本蒂埃在自己的企业和家中雇佣了一批华工。他发现了华人吃苦耐劳、忍辱负重、克己奋发的优秀品质。

丁龙就是他所雇佣的华工中的一个。那时,从没去过中国的卡本蒂埃,从他雇佣的华工身上间接地见识了中华文化的优良品质。坦率地说,他接触到的下层人民,较少受到教育却有一颗颗纯朴正直的内心。

丁龙在华工中要算少有的例外。他受过一些起码的教育,能读书和写字,且谨遵孔夫子的教诲。大约在十九世纪五十年代,他做了卡本蒂埃的私人仆人,并负责做饭以及打理日常事务。卡本蒂埃日理万机,繁忙不堪,有时难免发脾气。可是有一件小事教育了他,或者可以说改变了他的性情和世界观。

有一次,他为烦琐的小事着恼,他解雇了丁龙并让他赶快离开。次日清晨,他意识到自己脾气失控所犯的错误:失去了忠仆,厨房锅灶冷清,他预备挨饿。失去了了解他胜过他本人的丁龙,他知道自己将面临什么麻烦。

但出乎他意料,丁龙依然像往常那样为他端上了早餐。卡本蒂埃深感懊悔,立誓决不再犯发脾气的毛病。丁龙却淡泊地说:他原谅主人,因为他知道卡本蒂埃是个好人;孔夫子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人要忠心,要珍视自己的荣誉。

朴实的道理感动了卡本蒂埃,也使他知道了,世界的东方,两千多年前有个孔夫子,是中国人。

1889年,卡本蒂埃从加州返回纽约时,丁龙跟随他来到了纽约。在他向丁龙许个大愿,要为他做件事的时候,出现了我们文章开头的那一幕。

丁龙的理由,是因为美国人不了解中国和中华文明,他想以卑微之身,为促进中美两国人之间的互相理解做点事。

丁龙并不是知识分子,甚至算不上是个读书人,对孔夫子也知之甚少。但是卑微如他,却以一个普通的中国人的品格感动了人心人性,作出了富贵王公、博学鸿儒都难望其项背的义举和贡献,无怪乎高贵尊严的慈禧太后,位极人臣的总理大臣李鸿章、炙手可热的驻美公使伍廷芳,亦都来称赞和相助。

受丁龙的感动,卡本蒂埃不仅捐助哥伦比亚大学建立了汉学系,也捐助了大量的钱财给华人聚居地加利福尼亚州的加州大学,让他们多买书籍,加强对中华文化和思想的研究。卡本蒂埃成了慈善家和教育事业的赞助人,在哥伦比亚大学的医学院和巴纳德女校,他都捐出了巨款。他还不断地追加给汉学系的经费,并捐献了各种名目的奖学金。

05他像苏格拉底一样……

因为丁龙,卡本蒂埃对中国有着特别的情感,他生前曾多次来广东,并向广州的博济医学堂捐款2.5万美元。博济医学堂成立于1866年,是我国最早设立的西医学府,孙中山曾在此学医和从事革命活动。1936年,博济医学堂发展成为岭南大学医学院。如今,在岭南大学医学院的捐款者名单上,可以查出他是当年最早的捐助者之一。

当我打开戴维•希尔先生为我找来的、沉睡了将近一个世纪的文件,卡本蒂埃1901年6月给校长的书信中,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这样几行滚烫的字眼:

“五十多年以来,我是从喝威士忌和抽烟草的账单里一点一点地省出钱来。这笔钱随此信奉上。我以诚悦之心情将之献予您去筹建一个中国语言、文学、宗教和法律的系;并愿您以丁龙汉学讲座教授为之命名。这个捐赠是无条件的,唯一的条件是不必提及我的名字。但是我还想保持今后再追加赠款的权利……”

说到丁龙的个人品格,他这样写道:

“不错,他是一个异教徒,正像苏格拉底、留克利希阿斯、艾皮克蒂塔也都是异教徒一样。……这是一个罕有的,表里一致、中庸有度、虑事周全、勇敢且仁慈的人;谨谨慎慎,克勤克俭。在天性和后天教育上,他是孔夫子的信徒;在行为上,他像一个清教徒;在信仰上,他是一个佛教徒;但在性格上,他则像一个基督徒。”

卡本蒂埃先生照片

他热情洋溢地夸赞了丁龙的为人、品性和高贵的人格。他太爱自己的这位忠仆,几乎把他写成了一个完人,甚至把他和享誉世界历史的伟人、哲人相提并论。

在这溢美之词的背后,是当时美国社会反华仇华的时代背景,甚至连哥大的校长在接受了本卡蒂埃的捐款和丁龙的终生积蓄后,还对是否应该接受这个中国人的善款有些忐忑,他曾经写信给卡本蒂埃质询丁龙的身份问题。这激起了这位正直将军的义愤,他激动地回复道:

“丁龙的身份没有任何问题。他不是一个神话,而是真人真事。而且我可以这样说,在我有幸所遇出身寒微,但却生性高贵的天生的绅士性格的人中,如果真有那种天性善良,从不伤害别人的人的话,他就是一个。”

同在此信中,卡本蒂埃愤怒抨击了美国人蹂躏华人的暴行,以及国会法案通过迫害华人的不义。

卡本蒂埃在此期间给校长的信中,拒绝了校长愿用他本人名字的好意,坚持汉学教授讲座的荣誉必须用丁龙的名字。其间中国政府通过驻美大员伍廷芳关怀此事,卡本蒂埃毅然指出,必须用丁龙的名义,伍廷芳大臣的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中国政府及其官员在名义和道义上的支持和赞助。

最终,清朝政府为哥大建汉学系捐赠了约5000册书,约合7000美元。丁龙捐赠了他一生的血汗积蓄1.2万美元。———可别小看这1.2万美元,当时别说一个华人仆人,即使在一般美国人家庭看来,这亦是一个天文数字了。而丁龙的主人,卡本蒂埃将军为了建立这个汉学系一再追加款项。到最后,他为了这个项目追加的款项至27.5万美元。

哥大汉学系是在1901年-1902年间办起来的,这过程,哥大事无巨细都向卡本蒂埃伸手,以至于连慈禧太后赠的书,校方都不愿拿钱去精装,而遣新聘来的丁龙汉学讲座教授夏德先生向本卡蒂埃要1500美元,将之全部装订好。每牵涉到汉学系的,卡本蒂埃总是慷慨解囊。但在1903年,为建法律学院大楼,校长向他索捐40万美元时,终于将他激怒。

可是最后,卡本蒂埃仍然同哥大保持了良好的关系,并且永远关怀其东亚研究事业,直至1919年他去世。

06他的名字永留史册

十多年来,我一直在找寻着丁龙。到如今,对丁龙有兴趣、找寻丁龙的再不是我一个人。但,我们依然不知道丁龙的晚年所终。

有人猜测他在纽约上州高尔维镇的卡本蒂埃的庄园辞世,并埋葬在那里,因为那儿有一条以丁龙名字命名的“丁龙路”,已经有一百年的历史了。遗憾的是,我们查遍了当时的公路局和地方志编辑机构,都没有找到相关的证据。美国的路名一般都由政府确立而且都有详细的记录,可有关这条路,却连一丁点儿消息都没有找到。我们访问了卡本蒂埃故乡的镇公所和地方志编辑部,也没有发现新的材料。

当年的人大都去世,我们采访过90岁的老人,据她说,丁龙“发财回家了”。但没有任何证据支持这位老人的观点。

我们还查找了纽约市及纽约州1900年-1920年二十年间死亡人员的名单,也没有找到丁龙的名字。尽管那时美国已经有严格的户口统计制度,但人去世而没有上报的情况亦有发生。

2006年,哥伦比亚大学的一位校长助理曾经到中国广东寻找丁龙的信息,也没有找到相关的线索。至今,无法确定丁龙是在美国去世还是回国了;至今,无论在美国还是中国,都没有发现丁龙的坟墓。

但丁龙和卡本蒂埃捐款筹建的哥大汉学系并没有辜负他们。从建系伊始,这个汉学系就走在了世界汉学研究的最前列。一百多年来,哥大汉学系只有四位教授荣获“丁龙汉学讲座教授”学衔,正说明对这个学衔的要求之高。第一任“丁龙汉学讲座教授”夏德先生是中国现代最著名的学者胡适的导师之一。他在胡适博士论文答辩委员会中,是惟一能看懂胡适论文中有关中国上古哲学理论及原文的导师。本着宁缺毋滥的精神,“丁龙汉学讲座教授”甚至有过虚席以待23年以后,才有人重获此殊荣的历史。

哥大汉学系总是聘请独领一时风骚的各各国汉学专家,来激活哥大的汉学研究事业并传经送宝。

1929年哥大汉学系首次聘任了一名中国学者王际真先生。他是一名杰出的文学批评家、文学史家和翻译家。其后,哥伦比亚大学东亚系的汉学研究更与历史系、哲学系、政治学系、艺术与考古系、宗教系等学科合作,在更宏阔的背景上对汉学进行发掘探讨。在当代,有广大中国读者极为熟悉的夏志清教授,他在中国古代和现当代的小说研究上独执牛耳;在近代和晚清小说研究领域,新生代的汉学家王德威教授则异军突起,并成为东亚系建系以来第一位出任系主任的东方人,也是哥大建校二百多年以来,第一位执掌汉学研究事业的中国人。

一百年是一个伟大的循环。由丁龙起,汉学研究在哥大的重担又落到了炎黄子孙的肩上。一百年是一个不短的时间,中国已不复是昔日的中国,美国当然也不再是当年的美国。丁龙们的梦和含泪的期冀已有一部分早已实现。但,这并不意味着压在汉学家肩上传统文化交流、促进中美间互相理解的担子会稍轻。丁龙无须被人记住,人类的史册上将永远会有他大写的名字。而哥伦比亚大学东亚系的存在,就是他的业绩被发扬光大的一座巍峨的、恒久的丰碑。

●卑微的他,捐出了自己的终身积蓄1.2万美元;

●主人为了他的愿望,不断追加捐赠,至27.5万美元;

●慈禧太后为他的义举感动,捐赠5000册图书;

●世界上最棒的汉学系因此诞生;

●十多年来,我一直在寻找丁龙的踪迹……

●有谁能告诉我他最后的消息?

来源:羊城晚报2010年8月7日B5、B6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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