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国盛 | 《寂静的春天》序

来源： 吴国盛 科学的历程 2019-01-26

▲吴国盛

作者 吴国盛 （本号主编，清华大学科学史系教授）

责编 许嘉芩 刘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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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林顿的副总统戈尔在为卡逊的《寂静的春天》（1994年版）写的序言中说，“作为一位民选政府官员，给《寂静的春天》作序有一种自卑的感觉，因为它是一座丰碑,它为思想的力量比政治家的力量更强大提供了无可辩驳的证据。”今日评点这部巨著，也有一种自卑的感觉：卡逊的文字是如此的细腻，说理是如此的透彻，论证是如此的绵密，以致于任何评点文字都有画蛇添足之感。然而，为了让这部惊世醒世之作能够再一次走向中国读者，为了使它纳入《20世纪科普经典特藏》而不破坏这套丛书的形式格式，我还是勉强完成了评点工作。我愿意在此申明，读者完全可以不必理会我的点评文字，而直面卡逊的原文中包含着的“深切的感受、全面的研究和雄辩的论证”；点评栏的空白处，则可供读者写下自己的读后感想。

《寂静的春天》的中译本曾经于1979年由科学出版社作为科普著作出版，但那个时候，环境污染和环境保护对中国人而言似乎还是一个遥远的事情，因此这本书所应有的绿色冲击力并未显示出来。1997年，我在主编《绿色经典文库》（吉林人民出版社出版）时，将《寂静的春天》（由原译者）重新校订、联系版权，纳入第一批推出。但遗憾的是，10年来，绿色经典本《寂静的春天》前后重印了5次，总印数只有2万册。这个印数显示了，本书在中国所起的启蒙作用并未达到它应该达到的程度，而在1962年的美国，3个月就售出了50万册，在美国社会引起了巨大的轰动。今日中国，环境问题比那时的美国严重得多，但公众的环境意识和环保热情远远没有激发起来。这就是为什么在10年后，我还要大力支持出版这个原文评点本的原因。

读者眼下读到的这个英文版是米夫林公司2002年出版的40周年纪念本，由卡逊传记作家琳达·利尔（Linda Lear）作序（她的卡逊传记作品《自然的见证人》已译成中文由光明日报出版社1999年出版），著名的哈佛生物学家威尔逊（E. O. Wilson）写跋，正文保持不变，连每章开头的插图都与原书初版保持一样。

蕾切尔·卡逊1907年5月27日生于美国宾州位于匹兹堡附近的泉溪镇（Springdale），并在这里度过了她的童年时代。她从小热爱文学写作，立志成为一名作家。1925－1929年在宾州女子学院（PCW）学习时对生物学产生了兴趣，1929－1932年在约翰·霍布金斯大学学习海洋生物学并取得硕士学位。1936年8月，她成为美国渔业局的科学家。1939年，渔业局与农业生物调查局合并成为美国鱼类与野生生物调查署（the Fish and Wildlife Service，FWS），卡逊一直在这个政府部门工作，直到1952年主动辞职成为自由作家。1941年，卡逊出版了自己的第一部著作《海风之下》（Under the Sea-Wind），但销路一般。1951年7月，她的第二本著作《我们周围的海》（The Sea Around Us）出版，旋即取得巨大成功，使卡逊一夜成名，也使她有了经济实力从而辞去政府公职，专门从事她所钟爱的写作事业。1958年，一位朋友的来信引起了她对杀虫剂问题的关注，并开始收集资料，撰写一部环境污染方面的作品。1960年春天，她被发现患有乳腺癌。此后，她忍受着一系列病痛的折磨，最终完成了《寂静的春天》的写作。1962年6月，该书在著名的知识分子杂志《纽约客》（The New Yorker）上连载，引起了强烈的反响。当年9月，《寂静的春天》正式出版。整个秋季，它一直都在《纽约时报》畅销书排行榜上名列第一。化学工业巨头联合起来攻击卡逊，并扬言起诉她，但她赢得了公众和部分科学家的支持。1963年4月，CBS电视台播出了题为“蕾切尔·卡逊的《寂静的春天》”的专题节目，对卡逊的思想做了更大范围的传播。同年底，卡逊入选美国艺术与科学学院（American Academy of Arts and Sciences）院士。1964年4月14日，经过长期放疗的卡逊因冠心病突发于华盛顿郊外的银泉镇（Silver Spring）去世，终年57岁。1980年，她被追授美国总统自由勋章。

卡逊在《寂静的春天》一书中以女性作家特有的生动笔触，详尽细致的讲述了以DDT为代表的杀虫剂的广泛使用，给我们的环境所造成的巨大的、难以逆转的危害。正是这个最终指向人类自身的潜在而又深远的威胁，让公众突然意识到环境问题十分严重，从而开启了群众性的现代环境保护运动。不仅如此，卡逊还尖锐的指出了，环境问题的深层根源在于人类对于自然的傲慢和无知，因此，她呼吁人们要重新端正对自然的态度，重新思考人类社会的发展道路问题。

今日中国，一方面是持续的经济增长，另一方面则是环境的持续恶化。环境污染带来的问题早就不是潜在问题而是触目惊心的现实。全世界十大严重污染城市（太原、米兰、北京、乌鲁木齐、墨西哥城、兰州、重庆、济南、石家庄、德黑兰）中，中国占7个。近三分之二的城市空气达不到我们自己制定的（较低的）国家二级标准。河流湖泊全面污染，已经危及日常用水。由于环境污染，癌症患者急剧增多，且有明显低龄化趋势。癌症村如雨后春笋般在中国的大地上涌现，成为与经济起飞奇迹相伴随的另一大奇迹。与如此恶劣的环境恶化相比，中国社会各阶层的环境保护意识都远远没有跟上。多数人希望通过科学和技术的发展来解决这些问题，而没有意识到这些问题恰恰根源于我们现代性的存在方式。环境问题的彻底解决，要求一个从观念、制度到生产生活方式的彻底改变，而第一步，是对问题本身有充分的意识。

45年前出版的这本书对美国人而言或许有些过时，对中国人来说却显得是一篇委婉的时事报告文学。环境是属于全体人民的，但归根结底是属于青年人的。愿青年读者，通过阅读本书优美的英文，不仅提高了英文水平，而且感受到作者苦心孤诣的生命讴歌和未来忧思，从而反省现代人的存在方式，肩负起拯救人类未来的伟大责任。 

吴国盛

2007年6月23日

于京郊博雅西园

蕾切尔·卡逊（Rachel Carson）

1907年5月27日生于匹兹堡附近的泉溪镇，1932年获约翰·霍布金斯大学生物学硕士学位，1936－1952年在美国鱼类与野生生物调查署工作。著作有《海风之下》（1941）、《我们周围的海》（1951）、《海之边缘》（1955）、《寂静的春天》（1962）。1963年入选美国艺术与科学学院院士。1964年4月14日因患癌症病逝。1980年被追授美国总统自由勋章。

吴国盛（评点人）

男，清华大学科学史系教授，1983年获北京大学理学学士，1986年获北京大学哲学硕士，1998年获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博士。研究领域：科学技术史与科学技术哲学。主要著作有：《希腊空间概念的发展》、《科学的历程》、《时间的观念》、《追思自然》、《现代化之忧思》、《自由的科学》、《让科学回归人文》、《反思科学》等。

【本文选自《现代化之忧思》，转载请联系作者获取授权，并注明出处。】

▲《现代化之忧思》是吴国盛科学人文系列丛书之一，1999年11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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