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有人说别人“只不过是一个普通人”的时候，我总是在一旁暗笑。因为照我看来，说别人“只不过是一个普通人”的人，逻辑上当然就意味着他或她自己“不普通”了。可别人也好，自己也罢，是不是“普通人”，你说了不算，他说了不算，时间说了才算。“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放在历史的长河中，这大千世界，芸芸众生，绝大部分人都必定是普通人——即使你是高级干部，也可能只是一个没有什么政绩的普通的平庸的高级干部；即使你是一个企业家，比起任正非来，你顶多只是一个普通的企业家；即使你是一个大学教授甚或名校教授，也很可能只是一个写了几篇评职称的论文或专著，而在业内并没有多少学术贡献的“普通教授”。

鄙人从来就是一个普通人：出身普通(农民），上的大学普通(最近网上有一个“湖北省最好的十所大学”排名，我念本科的湖北大学排在最后一名），念的研究生普通(网上有一个国内最好的十所师范大学排名，第一名当然是北京师范大学，我念研究生的华中师范大学只排在这个榜单的第三位），单位普通(1992年研究生毕业后在珠海教育学院工作七年，1999年底通过招聘考试到深圳市教育科学研究院工作，直到2019年退休，这两个单位都是水很浅的“小池子”)，做的学问普通(教育学和语文教育研究），职称普通(先是珠海教育学院副教授，后来是深圳市教科院研究员），学术贡献普通。因为自己是普通人，我就从不说别人“只不过是一个普通人”。要说，也只是说“我们都是普通人”。

普通人有普通人的好处。比如普通人教育子孙有普通人的法子。我的法子说雅一点是“学以致用”，说俗一点是现炒现卖——自己学的什么，干的什么，就尽力运用所学所干，深入浅出地用所学所干来教育后代。当然，我教育后代的知识内容与方法，是通过自己专门研究、独特加工的，换句话说是通过了“程式萃取”的。

去年，有一次，大外孙Oscar从我们这里回去，我把教他的内容写在几张A4纸上，放进他的书包里，让他爸爸妈妈日常引导他复习一下。隔天，女儿打电话来问我，你跟Oscar讲的那些东西意图是什么？显然，她完全不明白我的用意。

我跟女儿说了如下的话：

我教Oscar的那些东西，你可能不明白用意，你是学建筑学的，不明白正常。带回去的几张纸，一张写的是：“人都要吃饭。Oscar是人，因此Oscar要吃饭。”“人都要学习。Oscar是人，因此Osca要学习。”“人都要锻炼身体。Oscar是人，因此Oscar要锻炼身体。”“人都要讲文明。Oscar是人，因此Oscar要讲文明。”“人都要懂礼貌。Oscar是人，因此Oscar要讲礼貌。”这是形式逻辑中的三段论。另一张纸上写的是“妹妹长得像一朵花”“Oscar勇敢得像一头小老虎”。这是比喻。我本科学中文，研究生学的是教育学心理学。心理学理论指出，左脑是负责语言和抽象思维的，右脑主管形象思维，具有音乐、图像、整体性和几何空间鉴别能力，对复杂关系的处理远胜于左脑，左脑主要侧重理性和逻辑，右脑主要侧重形象情感功能。我教Oscar学说三段论，是为了从小培养他的逻辑思维。当然我不会跟他讲三段论的概念、规则等这些东西，只是教他读、背、仿说这样的句群。学说比喻，是为了培养他的形象思维。就是说，用这些知识分别开发他的左脑和右脑。

还有一张纸上写的是：“外婆好。外婆喜欢我。外婆给我买玩具。我爱外婆。”这四句话，第一句话是中心论点，第二句话是理论论据，第三句话是事实论据，第四句是结论。这四句话实际上是一篇论述文的结构提纲，但程度浅显，四五岁儿童能够接受。这也是训练他的逻辑思维或者条理思维。我是搞语文的，这个教育内容自然也有显著的语文特色，但又不仅仅是在教语文。

女儿一听，恍然大悟似的，道，你这个高大上。她毕竟是悉尼大学的建筑学硕士，欣赏的水平还是在那里。

我跟女儿道，你小时候，我只会教你认字，写字，背古诗；三十多年后，我的教育水平和当年教你的时候当然有天壤之别。

我给Oscar教了这些，下次他来我们家，外婆要他先做作业，但他坚持要看卡通电视。我说，要先做作业，后看电视，上周我教你什么还记得吗？人都要学习……没等我说完，Oscar抢过话头，道，人都要看电视！还冲我做鬼脸。

Oscar最喜欢到我们海边的房子来。记得他爸爸妈妈带他和妹妹第一次到我们海边这个房子来的时候，Oscar和他爸爸妈妈妹妹一道，去楼下的海滩上玩了很久。回深圳的时候，走到电梯间，Oscar意犹未尽，跟妈妈嘀咕着抒了一句情。妈妈告诉他，你去跟外婆说吧。电梯间离我们家客厅很近，不到三米远。Oscar就跑回客厅，把刚才跟妈妈抒的一句情，对外婆又“抒”了一遍：外婆，我好喜欢这个房子！

Oscar家的爷爷奶奶在深圳做生意数十年，不仅在深圳有好几套房子，在北京也有多套房子，在香港有别墅，而且面积大。Oscar和她爸爸妈妈妹妹住的房子面积比我们深圳住的房子面积大一倍不止。我们深圳住的房子只有120平方，房子里书很多，住的时间长了，有用无用、杂七杂八的东西也多。两年前，Oscar刚满三岁不久，第一次被他妈妈送来单独在我们深圳的房子来住的时候，进得门来，小家伙竟然感叹道，外婆，你家房子好旧啊！我说外婆的房子旧，你长大了给外婆买个新的房子吧。Oscar似乎觉得很为难，不置可否。

今年四月十六日是Oscar五周岁生日。那天下午，爸爸妈妈带着Oscar和十五个月大的妹妹一道来到海边我们住的房子里。Oscar喜欢大海，进屋就嚷着要到楼下海滩上去玩。爸爸妈妈带他到楼下海滩玩了好久，回来时Oscar拿回一条活的河豚。我问Oscar，河豚是你在海边抓的吗？他答是钓鱼的人送给他的。说要带回深圳去。妈妈说，那要舀海水养着。于是Oscar从家里找到一个塑料盒，要我带他去海边舀海水。海水舀回来，放进河豚，Oscar和妹妹看河豚在塑料盒里的海水中游动。

按五年一小庆、十年一大庆的惯例，Oscar五周岁生日，外婆给他三万块钱作生日红包。但Oscar年纪还小，目前对红包毫无概念。我坐在沙发上，要Oscar过来聊天。我问他，今天五岁了，有什么感受啊?

Oscar答，很爽。

我又问，五岁了，就是小男子汉了，知道什么是小男子汉吗？

Oscar答，就是很酷。

我追问，还有呢？

他答，很帅。

我问，男子汉应该怎么对妹妹?

Oscar答，就是谁要打妹妹，就防着他。

我说，对，做哥哥的要保护好妹妹，有好东西要让妹妹先吃。

2021/04/16

Oscar五周岁生日夜初稿，

 2021/06/14 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