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洞山良价禅师在南泉普愿禅师座下修道时（Post-doctoral appointment），到了剃度恩师云岩昙晟禅师（Doctoral advisor）的忌日，总要设斋上供加以纪念。有学僧问道：“禅师在令师云岩那里得到什么开示？”

 

洞山答：“不曾垂蒙指示。”

 

学僧疑惑地问：“既然不蒙指示，为何要设斋供奉他？”

 

洞山说：“我怎敢违背他呢？”

 

学僧又说：“我真不懂，你来南泉普愿禅师处修道，为什么却为云岩禅师设斋？”

 

洞山平和地回答：“且不说先师的道德佛法，我只尊重他不为我说破，单凭这一点就胜过父母。”

 

学僧又问：“禅师既然为先师设斋，那么是肯定先师的禅风了？”

 

洞山答：“一半肯定一半不肯定。”

 

学僧问：“为什么不全部肯定呢？”

 

洞山答：“因为如果全部肯定就辜负先师了。”

 

洞山良价禅师是在老师云岩禅师圆寂后，看到水中自己的影子才开悟的。他的悟道偈云：“切忌随他觅，迢迢与我疏，我今独自往，处处得逢渠。渠今正是我，我今不是渠，应须恁么会，方得契如如。”洞山不忘师恩，致祭恩师就是感谢他未说破，所以才睹影自悟。

 

现代史学大家唐德刚五十年代居纽约时，与胡适交往密切，但他在学问上自有立场，对胡虽尊重而不迷信。胡适当年最喜引用上面洞山禅师事阐述师徒关系，其本人指导学生亦从不事无巨细，仅于肯綮处提指一二，然点到为止，尤恐说破致门人“随他觅”而“与我疏”。唐德刚由此引申：“对老师我们要‘半肯半不肯’。……不肯定胡适的大方向，中国便没有前途！不打破胡适的框框，中国学术便没有进步！”其意甚是。

 

修行若是全依赖师长，将会失去自己；若是全靠自己，没有指引，何能拨云见月？是故为师者传道授业，引领后学，诚宜应“半破半不破”也；为徒者治学问道，评判前贤，不亦当“半肯半不肯”耶？

 

 

【注】文中禅事典出《五灯会元》卷十三 洞山良价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