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懋仁
何为批判
2019-2-13 08: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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批判这两个字,这些年听到的不太多了。而在文革中,是批判二字满天飞。文革最早的批判文章是姚文元的《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那篇洋洋洒洒的批判文章,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批判,而是一篇打棍子、扣帽子的杂文。然而,从那时开始,文革中几乎所有的文字都是在走这样一个路子。批判前面还要加一个字,叫大批判。文革的任务就成了斗批改。斗是斗了,批也批了,改了吗?不好说,似乎没有什么改。

经历的文革,在中国人的眼里,批判二字就是否定,就是打倒。这其实不是批判这个词的真实含义。在汉语中,至少在宋明前后,批判是两个概念,一个是批,批就是评论,一个是判,判是断定或者裁判。比如对一个案件,先是批,即评论案件的性质,再是判,给出判决。到了后来,批判在汉语中就有了批评和否定的含义。

在西方语言中,被汉语译成“批判”的,英语是critics,德语是Kritik,法语是critique,反正外形上大同小异。在德国古典哲学时代,康德与黑格尔都用过批判这个词汇。康德还写了三本带有批判的著作,分别是《纯粹理性批判》、《实践理性批判》和《判断力批判》,分别涉及到认识论、伦理学和美学。在康德的著作中,批判绝不仅仅只是批评和否定的意思,它更是一种全面的考察和分析。黑格尔使用批判这个词汇也是这个意思。马克思也延用了这样的用法。虽然在他的《哥达纲领批判》中主要是在批评这个纲领,那也是因为这个纲领中的错误实在太多了。

鉴于中国文化的特点,在文革之后,我们写任何评论文字,几乎都不用批判二字。早期的人们,喜欢使用商榷二字。其实在商榷中就不可避免地包括了批判。不管怎么说,某些学术研究和学术评论,用了商榷,也确实进行了一定的批判。这些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让人奇怪的是,在我们的文艺系统内,包括了文学领域和艺术领域,已经没有批判的位置了。人们更多地在使用评论这个词汇。而所谓评论,几乎千篇一律都是赞美,没有批评。确实烂得可以的作品,顶多是不置一评,而对于大多数作品来说,是容不得任何批评,更不用说是批判了。

不论是一部小说,一幅画作,一部电影,一套电视剧,只要是略有特色,略有市场的,迎来的都是一片赞颂之声,几乎没有一点批评或者指摘的意见。如果有人不识好歹,敢发出一点所谓不友善的声音,就会立刻遭到围剿,唾沫星子能把批评者给淹没了。

一部《白鹿原》,从小说到电视剧,全是一片叫好声。只是因为这部小说得了茅盾文学奖。再好的作品,也不可能没有瑕疵。可是为什么就听不到一点批评的声音呢,实在让人费解。电影界也是一样。一个演员,一部作品,只要能引起点响动,也是一片叫好声。如果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那结果必然是人人共讨之,人人共诛之。这个样子是不是太可怕了?

然而,这就是我们今天文艺界的现实,这样的现实不会让人感到兴奋,只会让人感到沮丧。没有批评的声音,没有坦诚的声音,只有阿谀和肉麻,这样的状态难道不可怕吗?不知道那些创作者和评论者对这样的现象是不是已经习以为常,如果发生了任何一点改变,他们就会承受不住,他们就会窒息甚至……

人类在历史前进的过程中,总会犯下这样那样的错误,总会跌这样那样的跟头。哪有一帆风顺?哪有永远正确?因此,批判是永远需要的。在批判过程中,既需要总结经验,更需要吸取教训。批判是人类文明不断走向进步的必要手段。

马克思主义认为,辩证法就是要不断批判,不断革命的。而辩证法不仅是重要的思想方法,更是客观世界与主观世界的规律。辩证法是个好东西,是不能丢掉的。所以批判本身也同样是好东西,同样也不能丢掉。

在文学艺术界,现在仍然不懂得批判的评论家和艺术家,需要认真与努力地学习学习,真正掌握批判这门武器。没有这门武器,文学艺术是无法进步的,更不可能走到新的高峰。那些害怕批判的所谓艺术家们,更要懂得这个道理,没有人在你的背后批判你的作品,就等于没有人会鞭策你的前进。那你是永远也不会进步的,更不可能取得更高的成就。那些愿意批判或者批评你的人,才是真正关注你的人,真正帮助你的人,真正有益于你的进步的人。这个道理真的难懂吗?

马克思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中说,批判的武器代替不了武器的批判,物质力量只能靠物质力量来摧毁。但是,理论一当掌握群众,也会变成物质力量。马克思的这段话的意思是说,单纯靠理论批判,并不能推翻一个旧社会,革命的力量甚至革命战争的力量才有可能摧毁一个旧世界。但是,理论的意义是不能被忽略的。当千百万群众掌握了正确的理论之后,就相当于他们会把理论转化为物质力量,即转化为革命的力量。那样的力量是强大的,无与伦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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