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疫情引发的精神危机作斗争

王元丰

北京交通大学教授，中国发展战略学研究会副理事长

　　近日，联合国发布了“新冠肺炎疫情与精神健康”政策简报（下称“报告”）。报告指出：疫情不仅损害人的生命和身体健康，同时，对人的心理和精神也带来严重的影响，并导致相关的疾病。请注意，这是重要信息！新冠病毒不仅在全球已经使数百万人感染，还夺走几十万人的生命。这非常可怕！但是，病毒的可怕性还有另外一面，致使更大范围的人群产生精神和心理疾病！

　　联合国发布的数据显示，疫情导致心理压力增加的人群比例在中国为35%、伊朗为60%、美国为45%。心理压力增大很多人都经历过，这会使人睡不好觉，注意力不集中，情绪低落。严重的话会导致其身体健康出现问题，比如头痛、胃痛，以及其他方面的身体异常。 

　　可能很多人对联合国公布的数据没有感觉或者有疑问，觉得没那么严重吧？我要说你的心理素质很好！你也很幸运！疫情没有给你和家人造成什么影响！但是，很多人没有如你那般轻松。我作为一个19岁孩子的爸爸，这几个月，亲身经历孩子从疫情开始，春节时情绪平稳到疫情三个多月后，睡眠极差、情绪非常不好的糟糕过程。而且，我也看到身边不只一个朋友和同事的孩子出现类似的问题。因此，可以看出疫情还带来另一个病毒：入侵人精神和心理的病毒，并已经产生了越来越明显的负面影响。

　　新冠肺炎传染病难以治疗，精神与心理的疾病也并不容易医治，它需要长期的康复，而且还不一定有效，所以，必须对这个问题给予高度的重视。报告警告：新冠肺炎疫情正引发心理健康危机！这不是危言耸听，联合国这次做了一个非常重要的工作，就是要让全世界清醒的认识到病毒带来的另一场战役需要人类社会共同应对。 

　　疫情对几类人群影响非常显著。联合国指出，首先，对于奋战在一线的医务以及其他相关工作者，其心理问题比其他领域的人更加突出。他们经常面临生死的考验，承受各种各样的痛苦，这已在他们心里产生了负面影响，尤其在疫情减缓之后，精神和心理问题更容易暴露出来。想想美国电影和小说反映的美国军人在战后出现的战争心理创伤问题。美国在二次世界大战后有30%左右的军人出现战争创伤的心理阴影，伊拉克和阿富汗战争中约10%~20%的军人亦如此。所以，这次疫情之后，对于那些“白衣天使”，应在荣誉与奖励之外给予更多关注。

　　老年人、妇女和青少年更容易受到传染病携带的心理病毒攻击。老年人平时生活中也比较孤独，缺少与人交流，精神和心理本来就可能受到困扰，叠加疫情，很多人的心理问题更加凸显。而妇女由于社会和生活分工，照料家人的时间更多，在工作中较男性处于弱势，正常情况下心理困扰也较大，疫情的出现对她们造成更大的挑战。

　　此外，学生和青少年群体受疫情影响更为突出，他们的精神和心理问题更需要特别关注。

　　疫情导致全球12亿左右的学生无法到在学校正常就读。在中国，2.76亿幼儿园、中小学生和大学生、研究生自寒假后几乎全部隔离在家，无法到校园接受教育。虽然有在线教育，但是对学生们而言，长期的在线网课满足不了在校园与老师和同学面对面交流带来的心理充实和安慰，长期居家反而导致不少学生与父母关系的紧张。所以，这次疫情对青少年心理的负面影响是很大的，报告显示有35%的中国人心理压力增大，那么青少年占比是多少？意大利和西班牙的调查结果显示：77%的孩子出现注意力不集中，39%出现易怒和仇恨情绪，38%感到焦虑。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指出，青少年是受疫情精神和心理冲击危险性最高的群体之一。中国是世界人口第一大国，青少年心理问题的出现对未来有重大影响，更需要及早行动起来。 

　　然而，正如联合国报告所指出，目前世界各国对于抗击疫情引起的精神和心理问题重视是不够的，在资源上的投入也是不够的！疫情期间，我们看到政府、学校和一些组织所发出的关注心理问题的倡议，但很多仅仅是呼吁和建议性的。全方位、具体和深入抗击“疫情精神心理病毒”的行动，远没有抗击身体病毒切实有效。

　　因此，联合国第一条建议就提出，要把重视心理问题和精神问题的解决纳入到整体疫情防控之中去。疫情的防控有两个战场：一个是短期的、直接的身体病毒感染和引起的死亡；还有一个间接的、长期的、精神和心理的疾病。后者虽然没有像身体感染和死亡那样紧迫，但是它的潜在影响可能已超出人们的想象，这就要求在战略上把疫情所引起的精神和心理问题，在整体的疫情防控中置于重要位置。

　　二是对于解决疫情引起的精神和心理问题，要投入足够的人力和财力。这方面世界各国都做得很不够，报告指出，目前仅有2%左右的医疗成本被投入到缓解人的精神和心理问题上。但是这2%还只是在疫情出现之前在精神和心理方面的投入，疫情之后，如果产生精神和心理问题的群体大幅增加，2%怎么能够呢？即使没有此次疫情，随着现代人越来越多的精神和心理问题的产生，应对正常社会的2%也是不够的。更何况这种历史性疫情还带来历史性的精神和心理的社会问题。

　　在人力资源投入上更显捉襟见肘。全球每十万人中精神科医生不到一人。中国精神科医生数量严重短缺，全国仅有两万名精神专科医生，有的省份只有几十位，有的地级市只有几位精神科的大夫，已无法满足我国日益增长的精神卫生服务需求。如果在疫情之后，有精神和心理问题的人进一步大幅增加，就更凸显医疗资源的不足。新冠传染病来了，反映出传染病医院的严重不足，武汉更是临时建了雷神山、火神山和方舱医院。然而，由于诊疗精神及心理方面的医生数量严重缺乏，即使建临时的医院也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第三，要更加重视那些本来在精神和心理上存在一定基础性问题的人群。这次疫情对于有基础性疾病和免疫力低的老年人群有更高的致死率，同样传染病对人的精神和心理冲击最大的，也是那些有基础性精神心理问题的人。也就是说，那些精神和心理承受能力不足的人更容易由于此次疫情产生负面反应。

　　近些年来，心理疾病的风险正在全球各地上升。最常见的抑郁、焦虑患者在全球有1.2亿人，而在中国，这个数字也非常大，《2017年中国城镇居民健康白皮书》显示，73.6%的人心理处于亚健康状态，16.1%的人存在心理问题。也就是说，在没有出现疫情的社会中，由于工作和生活紧张、压力大等因素，很多人的心理都处于亚健康状态。即使是成年人，有心理问题的也很多。比如中国抑郁症患者已超过4000万。另一个非常严重的精神疾病自闭症也越来越多，中国的自闭症患者已达到1%。那么再有疫情，很容易引起这类人的精神及心理问题恶化，使得很多人从亚健康到不健康，而原本有精神心理疾病的人病情也将趋重。

　　还有一点要充分认识到，当前人类对精神和心理疾病的治疗并没有特别有效的手段。尽管中国和世界各地也有很多的精神科医生，也有心理方面的理疗师，但是实际上他们治疗这些疾病的手段是很有限的，人类对很多疾病的认识还很肤浅。一个精神科医生的朋友说，他们治疗相关精神疾病就“三板斧”，主要是靠几种药，药开完，他们也没有办法了。比如像自闭症这样的精神疾病是终生难以治愈的，而对于这样的疾病，人类必须像研究新冠病毒疫苗一样加大科学研究。

　　对于人类的心理和精神问题，世界卫生组织（WHO）早有认识，曾在2013年发布《精神健康行动计划（2013~2020）》。由于充分意识到精神疾病对人类社会的健康生存和发展所构成的威胁，所以，WHO呼吁各国行动起来，共同抗击精神健康对人类的影响，希望到2020年受精神问题困扰的人数能够降低10%。

　　然而，非常不幸的是，今年全球又遇到了新冠肺炎疫情这样百年不遇的传染病。这次传染病对人类的精神和心理卫生会产生严重的负面影响，WHO所制定这个计划要想实现，恐怕难度将非常非常大！当前人类社会面临的主要问题，不是来实现当初所制定的这个计划中的目标，而是要像应对经济危机一样，抗击一场人类精神健康的危机！

　　每个国家、每个社区都要真正行动起来，充分认识到精神及心理问题的威胁，在应对这次历史性疫情中以及疫情结束后，像联合国所建议的那样采取各种办法来积极抗击新冠疫情的精神和心理病毒，让人类社会能够恢复健康和持续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