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星期，写博文《首个世界厕所日——说苏州的公共厕所》一文时，想起了当年在草原上农场工作时的“方便”之事，亦与“世界厕所日”的宗旨相关。这些事情，虽然过去了近四十年，但是实实地难忘。

那个农场在内蒙古草原的东部，是沙漠和绿洲相间的地方，过去的蒙古族奴隶为他们的王爷种植水稻，解放后就成为了农场。农场中绝大多数是汉人，周围则都是蒙古族牧民兄弟的牧场。

1974年，我从辽宁的一个煤矿转到那里去（为什么要到那里去？请看我前两年的博文《煤城岁月5》http://blog.sciencenet.cn/blog-612874-491984.html ）。刚从城市到农场，最不方面的事情之一就是“方便”。

那时候，这里的农户家中都没有厕所，要“方便”到“仓房”的“房山头”即房子山墙的边上即可，都是“随地大小便”。小便比较好说，一会儿的功夫，大便就麻烦一点了。第一次是真不好意思，不遮不挡的蹲在那里，怕有人经过。硬着头皮蹲着，心里一紧张，哪里还有便意？一而再、再而三，肚子里那些东西总是要有出路，终于忍耐不住，冲破了紧张，出来了一些。刚刚出来一些，就听到了呼噜呼噜的吼声，一头黑乎乎的猪不知何时已经来到距离你两三米的地方，两眼直瞪瞪地盯着你，张开了嘴，露出满口牙齿，就像马上要冲上来咬你的样子。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汗毛都会树起来，哪里还敢那个。一个激灵，起身到边上随手抄起什么家伙，你一起身，那猪便窜过来，把刚从你体内排出来的热乎乎的东西吃掉了。

有了几次经验，胆子就大了一点。蹲下之前，找一根秫秸，那猪来时，你盯着它，嘴里“嗟、嗟”的吆喝着，它便不敢朝前来，当然，边吆喝边用秫秸击地效果更好。当然，条件是你的后面必须是墙，这样你才没有后顾之忧。墙自然不能太矮，有时矮墙后面也会伸出一个猪脑袋，两只前爪扒上矮墙，甚至窜了过来，那就被动了。

猪吃了人的粪便，最大的问题是传染疾病。人、猪共患的寄生虫病，当时人们注意的主要是绦虫病，十分猖獗。绦虫的幼虫，俗称囊虫，寄生在猪的肌肉里，像一粒粒白色的大米，甚至有黄豆大小。当地称这样的猪为“豆猪”或“米芯子猪”，当食用了没有把这种寄生虫和虫卵全部杀死的猪肉，人就可能得绦虫病。而绦虫病人排出的粪便中带有虫卵，被猪食用后又使猪感染这种寄生虫。这种人猪互相感染的寄生虫病一方面严重影响人体健康，另一方面也给人们带来经济上的损失。一家人辛辛苦苦养了一年的猪，年底杀猪准备欢欢喜喜地过年，可是，杀出一头“豆猪”往往使家庭主妇痛哭不止。年底杀一头猪，那里的人往往是自己吃一半，卖掉一半换钱，杀出豆猪至少是不能卖了。自己吃着豆猪肉也恶心哪。

所以，那时候农场就要求建好厕所，防止猪吃粪便。

人多的地方，男男女女的，没有厕所当然不行，像队部、青年点、学校那里本来总有个厕所。可是，那里的厕所经常是一个摆设，只能起到隔绝男女的作用，完全挡不住猪。

厕所要有一个门，但是，一般的门对于猪来说，简直不算什么阻拦，一拱就零碎了。用粗木头做上栅栏门，还是经常被猪拱开。把干的都吃掉，剩下一坑尿水。小猪崽有时就掉进去淹死。最后，有的厕所索性把栅栏门固定死，人在栅栏门上面跨出跨进。可是，一米来高的栅栏，也不能够挡住所有的猪。有的猪用力一窜，一米多高的栅栏就过去了。所以，栅栏常常高得需要人在栅栏上爬出爬进，人上厕所去“方便”是十分的不方便，可是还是会有猪可以窜进去。

可能您会有疑问，猪不是笨呼呼的嘛，那里的猪怎么这样厉害？

猪是笨呼呼的，这实在是一般人的误解。把猪一直关在猪圈里，不让它运动，它才笨呼呼的样子。我们现在不少独生子女，家长不让他运动，也就是胖乎乎，细皮嫩肉，不能运动，那就是关的。

那时候，草原上的猪是散养着的，从小就在草原上奔跑觅食。每天喂食的时候，主人拉开喉咙对着草原上“嘎、嘎、嘎…”一喊，或者“当当”地敲打自家的猪食盆，那家的几头猪就像百米赛跑一样地往家里奔跑。各家的猪都熟悉各家主人的声音，决不认错。如果换了一个人饲养它们，它们也很快就能够适应。它的嗅觉又特别灵敏，我估计不次于狗，远远的地方有人大便，它很快就会出现。哪里有吃的，它立刻记住，你把它赶跑了，你人一走，它又会找回来，所以有属猪的记吃不记打之说。必要的时候，它也很能够打架。草原上的狗十分凶狠，完全不像城市里的宠物狗那样，因为它过去要对付狼。但是，狗和猪打架，狗就不是猪的对手。我见过狗与猪打架，那猪把狗咬得狼狈逃窜，狗在前面拼命地跑，猪在后面追击。看到那场景，才能对“豕突狼奔”这个成语有深刻的体会。

为什么不把猪关在猪圈里饲养？难！原因就是那时候那里没有建造猪圈的材料，那个草原上有的只是沙子和粘土，周围二百里内地面上找不到石头，家里做咸菜压咸菜的那一小块石头都要从几百里路以外拉来。农民所住的房子可以用土坯，建土炕、土灶，土围墙，可是如果猪圈用土建，几天就会被猪连拱带蹭地弄塌。各家也没有条件到远处去买石头或水泥。所以，在当时的条件下，圈养只是一句空话，建厕所也很难。

1978年，我考上研究生离开了那里。1997年，我带着上大学的儿子回到那里，让他看看他出生的地方。那时候，大多数人家已经住上了“穿靴戴帽”的房子（即靠近地面的一米多墙为砖墙，屋顶盖瓦），有的人家也已经有自己家的厕所了。现在又是十六七年过去了，听说那里的交通好了许多，从旗里（相当于县里）到农场乘长途汽车当天就能够到达（过去需要两天，中间需要住一晚客栈），我估计“方便”的问题现在也应该有一点进步，但是那里毕竟是落后地区。

根据联合国儿童基金会和世界卫生组织2012年的报告，全球目仍有25亿人缺乏厕所等基本环境卫生服务，11亿人随地大小便，对公共卫生构成严重威胁。但愿我们的农村和边远地区能够很好地发展经济，从而使那里在基本卫生设施上取得大的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