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泳春
我曾经问个不休,我何时跟你走
2018-3-24 2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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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曾经问个不休,我何时跟你走

曾泳春


赵传,《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帮要混》。

哥们就让我唱着所有我会唱的歌
不知道还能不能
抚慰你们一处处剧烈的痛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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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站在原野上问你:我何时跟你走。

     关于这个问题,我已经问了很多次,几乎贯穿你我相识的所有时光。

     可是每次你总是笑笑。我想起来了,你这么笑的时候,总是站在背对着阳光的阴影里。你的脸是暗黑的,而牙齿是瓷白的。你穿着白色的外套,纯布色的Docker's裤子,这样即使背对着阳光,你的背景也是一片金黄。你在金黄色的余晖里微笑地看着我,不说一句话,眼里满是怜惜。我逐渐从你永恒不变的姿势和笑容里读出了你对我说的话。你说:亲爱的,总有一天你会远走高飞,你不会想留在一个地方,也不想有人跟随,你轻轻一跃就上了另一片崖,留我在这片永恒的原野。

     我惊呆了。难道这就是真相?难道是我不想跟你走,而不是你不想带我走?听见了我惊讶的心跳,你露出瓷白的牙齿,笑得更灿烂了。你灿烂的笑溶于绚烂的原野余晖,你转身不见了。

      我伸出双手,在乞力马扎罗山下的原野里绝望地哭泣。那时我并不知道,我们根本就不在同一个时空里。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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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我一直写我们之间的爱情,在这个充满理性的网上是会被鄙视的。这个网充满了道德、正义甚至伟大。我经常看到这个网上有人跑出来登台,涂着厚厚的胭脂卖力地表演:道貌岸然地、充满正义地、傲视群蚁地、振臂一呼地。他(她)终其一生都不会知道,他(她)是不知天高地厚地。

     而我知道,有那样一片原野,是我们从青春开始走过的,所有的爱与哀愁、忧伤与疼痛、努力与挣扎、迷惘与更深的迷惘,都有风吹过心房,都有你的陪伴。你两手插在Docker's裤子口袋里,陪我走过整片原野。

     你粲然地笑着,所有的繁华,满目疮痍。

     因为青春是从离开故乡的那个秋天开始的,所以我决定从故乡说起。故乡是静谧的,我在香港路的来来回回中逐渐长大了。今天我遥想香港路双门顶那个高高的花岗岩牌坊,轻轻地在心里道一声:你好,少年!少年的光阴是寂寞的,纵然天天看见坐在灯火铺里卖灯火的那个女人,也毫无感觉。直到多年后才醒悟过来,那就是后来传遍整个漳州的美人“囱管西施”(注:囱管即油灯)。而那时的少年已离开香港路,离开故乡,开始了繁华的青春。

     即使在青春的初始,我依然没有遇见你。我花光了我的花样年华,经过所有的考场、舞场、情场、物理场,都没有遇见你。可我明明感觉得到你的目光,从地球的某个街角传来,精准地落在我身上。于是我犹如站在一束光照着的舞台上,任由你注视和关怀。

     我们如此不平等,你触摸得到我,而我看不见你。

3

     在我的后青春时代,我忽然领悟到,原来你就是我的理想。

     写出“理想”这两个字,我终于松了一口气。原来我在内心里一直想摆脱的就是爱情。我绝不想承认,你就是那个深藏于心底、从少年一直到今天如影随形的情人。所以我就来谈理想,这样我会比较舒服,而你也不必笑我的虚伪。

     你总是把手插在Docker's裤子的口袋里,用嘲讽的、怜惜的、粲然的笑容看着我。当我说你是我的理想时,你的嘴角那么扬了起来,你说傻瓜,你就编吧,用道德和正义编织自己吧!

     不管如何,在我的后青春时代,我满心里都是理想。我在梦碎的黎明出发,戴着离开校园时人手一顶的草帽。那顶草帽是在青春盛宴结束时得到的,我们经历了谭咏麟、张国荣、张学友、齐秦、王杰、童安格、赵传,更重要的,我们经历了崔健。多年以后,我们知道了崔健有多么珍贵。在一无所有的年华里,我们听着崔健唱道:我曾经问个不休,你何时跟我走,可你却总是笑我,一无所有。我泪流满面。

     我从一边听着摇滚一边喝着五星啤酒的人群里挤了出来。我在暗夜里疾奔,泪流满面。我知道我在逃避什么,那就是你,你就是赤裸裸的爱情,与原野有关,与理想无关。我对着没有星星的夜空第一次问你:我何时跟你走。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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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后青春时代终止于千疮百孔的厂房,其实从我戴着草帽怀着理想走进厂房的那一天起,它就已经千疮百孔,且一天也没有力量阻止自己朝着更加千疮百孔的路上滑去。在这个网上,只有鬼王李亚辉真正理解过我曾经的贫穷绝望,因此宽容地接纳我后来绝地反击的“小资情调”。那种贫穷绝望不只是我一个人的,是那个时代所有到圈定的特区打工的年轻人的。无论是硕士毕业的我,还是初中毕业的打工仔们,都是带着满到快要溢出的理想来到这两个特区的。在无所畏惧地付出了青春的精力和汗水之后,理想被凌乱地丢弃,留下了千疮百孔的前程(李侠兄说:90年代是最痛苦的年代)。

     今天温柔回想,在那段我根本不想你也不想爱情的年华里,你也是有到来的,只是你的存在如此轻柔,清风一般地掠过。

     以后的日子里,我成了假行僧,从南走到北,从白走到黑。在所有又累又渴的街角,我孤独茫然地站立。我明明记得,你轻柔地吻过我的嘴。

     我想哭倒在你的怀里,可是没有,没有什么怀抱,只有自己。这是我自己的人生轨迹,在你每一次扰动之后,我依然以自己的mode前行。

     我绝望地问:我何时跟你走?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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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么你是一直在陪伴着我吗?为什么你始终改变不了我的轨迹?

     在越来越看得见你的中年里,我想是因为我越来越经常去那个原野。无论是圣加伦山顶阿尔卑斯山下的那个原野,还是查沃乞力马扎罗山下的那个原野,我都能看见你。我越来越老,而你永恒不变。从我的少年起,你就是世界上最英俊的男人,到了我的中年,你依然是世界上最英俊的男人。

     我们在原野里对望。说我错了,你就是情人,情人就是情人,我为什么要把你视为长辈、当成理想。你宽容地笑笑,说了一句琼瑶阿姨写过的话:傻瓜,我一直在等你长大。

     我的眼泪簌簌地流下来:可是我又长过了,已经来到了中年。

     这一次你笑弯了腰,然后就转身消失在原野里。

     时空是多么uncontrollable,你设定了我的初始条件,可是你看得见我的开始,却看不到结局。虽然我曾经问个不休:我何时跟你走。可是你已经看透了我,我并不想跟你走,我根本就还没流浪够。

     那么陪我去流浪吧,你在我的时空里时隐时现,我还是那样如影随形。


崔健,《一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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