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中海岸边的欧石楠（黄健拍摄）

        基督山岛在哪里？喜欢法国文学的人一定会告诉你，在大仲马的《基督山伯爵》里。基督山岛是否真实存在我并不知道，即便存在,也肯定是一个鲜为人知的小岛，是《基督山伯爵》这本世界名著,让基督山岛变得闻名遐迩。

       我第一次读《基督山伯爵》还在上中学。那个时候，我正在处于对一切书籍狂吞乱咽，而又无书可读的年代。在那个时代，大部分的文学作品成了“封资修”的毒草被公开禁止，而民间又有不少的禁书在暗自传播。我就是在这种背景下读的《基督山伯爵》。我借到这本书的时候，能允许保留2天。在2天的时间里，我囫囵吞枣地看一个梗概，留下的印象，除了基督山伯爵快意恩仇的复仇故事，就是埋在基督山岛上那笔巨额的财宝。

        现在各种书籍汗牛充栋，琳琅满目应有尽有。此时的麻烦，变成了选择一本有意思不枯燥的书。在繁忙的工作中，能够用于阅读文学作品的时间，变得少之又少，有意思成了我读书的首选。对于我而言，另一个麻烦是眼睛既近视又老花，读纸质书变得有点困难了。学生向我推荐了听书，这不仅解决了我读书困难，而且，可以利用许多零碎的时间来听书。自从开始听书以来，我对交通拥堵就变得非常从容而谈定。

        当再一次读（听）《基督山伯爵》时，我已年逾花甲。不久前，我花了两个月的时间听完了《基督山伯爵》。再读（听）这本书，除了精彩的故事情节外，有了许多的感悟，更是从一个植物学家的视角，注意到了许多的细节，今天就和大家分享一下书中的植物。

       这本书提到的植物有20多种，大致可以分为自然分布和园艺植物两大类。该书的故事发生的地点主要有马赛、罗马和巴黎，书中出现的植物也呈现出明显的地域。

        先说说自然分布的植物。书所记述的自然分布的植物，主要是来自基督山岛。虽然说基督山岛是否真实存在，我们并不知道。在大仲马自传性质的《杂谈录》中，谈到过他写作《基督山伯爵》的起因和动机之一，作者在佛罗伦萨居住期间，陪同拿破仑一世弟弟的儿子，游览一个荒岛，看到岛上成群的山羊时许下的诺言，要写一本关于这次游览的书籍。从大仲马陪小王子游览是在佛罗伦萨这个情节上看，他们游览的这个荒岛，距离佛罗伦萨不远，应该就是在地中海上。书中所描写的植物，也大多数是地中海植物区系中的典型植物，也印证了这一点。

        出现在基督山岛的植物有：香桃木、欧石楠、黄连木、橄榄树、菊蓟、橡树和树莓等几种，这些植物都有鲜明的地中海植物的区系特征。地中海有一个鲜明的气候特征，即冬天下雨，夏天干旱，和我们的季风气候恰恰相反。地中海的许多植物，都有浓郁的香味，大家熟悉的薰衣草就是其中之一。上面提及的几种植物，或叶或花也都有香味

        大仲马对基督山岛上植物的描写，是从唐戴斯拿着法里亚神父的藏宝图，去寻找宝藏开始的。大仲马写到：岛上的香桃木掩盖了刻在岩石上指示宝藏埋藏地点的标记；唐戴斯寻找宝藏绝望的时候，抬头看见的是橡树绿色的枝叶和树梅肥厚带刺、攀援生长的茎干；用橄榄树做撬杠做撬杠，撬开岩石寻找宝藏；找到宝藏后，又重新栽上，香桃木和欧石楠作为掩护。香桃木、欧石楠和黄连木的嫩叶是岛上山羊的食物，而干枝则用来生火；欧石楠还被用来做“床垫”。

        这里提到的香桃木（Myrtus communis ）是桃金娘科香桃木属植物。它是一种小灌木，叶革质，对生；花白色或淡红色（图1），结出的果实呈蓝色，叶和花都有芳香味。 欧石楠是杜鹃花科的欧石楠属（Erica）的植物（图2）。我们十分熟悉的杜鹃花科（Ericacee）植物，就是以这个属为模式的。欧石楠属有860多个种，将近有700种，是南非的开普（Cape）植物区系的特有成分。分子生物学的研究表明，分布于南非的欧石楠源自于欧洲。欧石楠在我国没有分布，但是这个属的植物被培养出了大量园艺植物，所以欧石楠在我国也是广泛被栽培的。黄连木是漆树科黄连木属（Pistacia）的植物。这个属仅有10个种，在我国有3个种，其中清香木（Pistacia weinmanifolia）（图3）在我国西南地区的石灰岩地区分布广泛，它的叶可以提芳香油，现在也被用于做园林绿化植物。文中提到的橡树，是壳斗科栎属的植物。栎属是一个400多个种的乔木植物，广泛分布于北半球的亚热带和温带森林中。如果基督山岛真的是在地中海上，文中所提到的橡树就应该是栎属冬青栎组（Quercus sect. ilex）的植物，如：冬青栎（ Quercus ilex）、大红栎（Q. coccifera）等几种硬叶栎（图4-7）。我们最近的研究表明，冬青栎组植物是于始新世晚期（3500万元）前，起源与青藏高原的东南部，并从这里扩散至地中海的。

图1 香桃木（Myrtus communis）（照片来自中国植物图像库）

图2 欧石楠（黄健拍摄）

图3 清香木（Pistacia weinmanifolia）（照片来自中国植物图像库）

图4 冬青栎（Quercus ilex)(黄健拍摄）

图5 冬青栎林

图6 大红栎 （Quercus coccifera)(黄健拍摄）

图7 大红栎（黄健拍摄）

       书中提到的栽培植物有梧桐、榕树、铁线莲、旱金莲、忍冬、椴树、柑橘、山茶、杨树、无花果、七叶树、金雀花和苜蓿等。这些植物主要出现在马赛和巴黎的各种花园中。

        主人公唐戴斯还是一名年轻水手的时候，最大的梦想是挣钱以后，给住在马赛的父亲盖一间小屋，在花园里种上铁线莲（图8）、忍冬（图9）和旱金莲（图10）等植物。毛茛科的铁线莲属（Clematis）和忍冬科的忍冬属(Lonicera)是分布范围较广和使用性较强的植物，而旱金莲科的旱金莲属（Tropaeolum）是一种分布于南美的植物。看来唐戴斯在变成基督山伯爵之前，给父亲选择的花卉，就是一些十九世纪能够选择的常用观赏花卉。

图8 绣球藤（Clematis montana)

图9 忍冬（  Lonicera）    （照片来自中国植物图像库）

图10 旱金莲 （照片来自网络）

       在唐戴斯未婚妻梅塞苔丝，所在的加泰罗尼亚村也在马赛附近，大仲马提到加泰罗尼亚村的植物有梧桐树和榕树两种。榕树是桑科榕属（Ficus）的植物。榕属是一个1000多种的大属，主要分布在热带和亚热带地区，高大的榕属一个就能变成一片林子（图11）。榕属中的无花果（Ficus carica）原产地中海沿岸（图12），马赛应该有无花果分布的。这里提到的梧桐，需要说明一下，在我国作为行道树广泛栽培的，是大家更熟悉的法国梧桐，这是一种悬铃木科悬铃木属（Platanus）的植物（图13、14），我国没有天然分布的悬铃木。我们常说的“种得梧桐树，自有凤凰来”，中的梧桐树是锦葵科，梧桐属（Firmiana）的植物（图15），此梧桐非彼梧桐。悬铃木属分布于北美、东南欧和西亚，在法国有自然分布。悬铃木早在19世纪就被作为巴黎的行道树被广泛的栽培，我国栽培的悬铃木也是引自法国。锦葵科的梧桐属分布于亚洲和东非，在法国没有自然分布。据此推测，《基督山伯爵》中提到的梧桐属，应该是悬铃木，也就是我们常说的法国梧桐。陷害唐戴斯的检察官维尔福，和他情人唐格拉尔夫人的私生子就是被埋在了花园的悬铃木树下。

        在其它几种栽培植物中，被多次提及的还有椴树。椴树是椴树科椴树属（Tilia）植物。椴树属有80多种，主要分布于北半球温度地区。椴树高大挺拔，形态优美，春季新叶嫩绿，秋季叶色转黄，花在早夏开放，花色或黄或白，簇拥成以伞形或团状（图16），椴树浓郁的花香能吸引大量的蜜蜂来传粉，椴树密是一种著名的蜂蜜。有此种种优点，椴树在欧洲和美洲被广泛用作行道树也就不奇怪了（图17）。

         七叶树在书中被提及的次数不多，但是七叶树也是欧洲最常见的行道树之一，在欧洲的许多城市，都有七叶树的身影。七叶树是七叶树科（Hippocastanaceae）七叶树属（Aseculus）的植物。该属有30多个种，分布于北半球亚热带和温度地区，适应性较强。七叶树有挺拔的树干和宽阔的树冠，春季开花时会长出白色或粉色带有黄斑或红斑的花朵，排列成高大的圆锥花序（图18），非常惹人注目，加之适应性强，非常适合作为行道树。七叶树的果实和板栗十分相似，外面长着扎人的长刺，里面的果实也很相似（图19）。和板栗不同是七叶树的果实有毒不能食用，人们将其称为马栗（horse chenstut）,欧洲七叶树的种加词hippocastanum就是这个意思。

       在《基督山伯爵》中还提到了山茶花。山茶树是山茶科山茶属（Camellia）植物（图20），全属有280种左右，主要分布于东亚和中南半岛，欧洲并没有山茶属分布。观赏的山茶花和饮用的茶，是同一属的植物。正是因为欧洲没有山茶属的分布，而欧洲人特别是英国又喜欢喝茶，英国人不得不向大清帝国进口茶叶，导致了和中国贸易的逆差。为了平衡贸易逆差，英国人才想出了向中国出口用鸦片的损招，并最终引发了鸦片战争。茶叶也因此被称为扼住了历史咽喉的植物。在大仲马的书中提到了巴黎已经栽种了种山茶，说明在19世纪山茶作为观赏植物，已经被引种到了法国。早在18世纪就有西方的探险家，来中国采集植物，将大量的中国植物引种到西方。引种到西方的中国植物，都在西方的园林中大放异彩，西方园林界，便有了没有中国植物不成园的说法。

        《基督山伯爵》基本上是一部虚构的小说，大仲马笔下的基督山岛和巴黎的那些花园和庭院或许并不存在。然而，我们身边的植物，旅行途中的植物，平时利用的植物，必然会“润物细无声”地进入到我们的心田，影响着我们的思维和言行，大仲马也不例外。当作者在写作的时候，那些进入心田的植物，又会从作者的笔下流淌出来。其实我也不是要考证《基督山伯爵》这部书中的植物，我的目就是要碰瓷一下19世纪的“网红”小说，说说不被大众关注的植物而已。

图11 独树成林的大榕树 

图12 无花果（Ficus carica)(照片来自中国植物图像库）

图13 悬铃木（照片来自中国植物图像库）

图14 悬铃木的行道树（照片来自中国植物图像库）

 图16 梧桐树（Fimiana simplex)(照片来自中植物图像库）

图17 椴树(Tilia tuan)(照片来自中国植物图像数据库）

图18 欧洲植物园中椴树

图18 欧洲七叶树 

图19 欧洲七叶树的果实 

图20 山茶花

致谢：文本许多照片来自植物图像库，仅此向照片的拍摄者表示感谢，部分照片来自黄健博士，一并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