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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杰:学诗忆往(《广州日报》2024年4月6日“闲情”副刊)

已有 548 次阅读 2024-4-6 16:59 |系统分类:人文社科

 

花甲之年,蓦然回首,才发现自己毕生与诗歌结下了不解之缘。说到诗,自然会想起人们通常的议论:诗是语言的艺术。这话虽是老生常谈,却也千真万确。不过,我还是想补充一句:诗是在生活的长河里卷起的浪花,是在生活的大树上结出的果实。一个人的生活、一个时代的生活、一个民族的生活,带着酸甜苦辣、喜怒哀乐,在内心深处焕发出瞬间的感悟或持久的激荡,心潮澎湃,不能自已,借助于某种形式和技巧的语言流淌而下,自然就形成了诗。同时,诗的写作过程,也是一个不断学习、不断超越的过程,在经典的学习中提高,在传统的继承中发展,始终是诗歌艺术的内在规律。

回忆童年时代,正值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后期,可以说,是在文化相对匮乏的时代度过的。尽管如此,那时的生活中,也还是偶或闪过诗的光亮。

记得在小学高年级,有一次偶然从一本旧书上,读到郭沫若的一些作品,他那种气势磅礴的长诗,像带有道白意味的《凤凰涅槃》、带有戏剧色彩的《女神之再生》、《湘累》、《太阳礼赞》等等,当时虽感觉新奇,对其意蕴实在是不甚了然;倒是像《黄浦江口》、《天上的街市》那样隽永清新的短诗,读起来朗朗上口,看似平淡却韵味悠长,给我留下了难忘印象。后来,又读到田间的长篇抒情诗《给战斗者》,那短促紧张的节奏,将激昂迸发的情绪,瞬间强烈地感染了我,让我的心灵鼓荡起澎湃的旋流,久久不能平静。他的街头诗,铿锵有力,令人振奋,敲响了时代的鼓点,自有其独特的历史价值和艺术魅力。不知何故,其新版诗集《给战斗者》未能收录那首著名的《假如我们不去打仗》,每念及此,颇觉遗憾。直到今天,我在诗歌写作时,往往不由自主地涌出节奏铿锵的短句,想来也是田间诗歌留下的印记吧。对于艾青,我虽然久闻其名,但由于历史的误会,阅读他的诗歌,却是较晚的事情,直到改革开放以后,读到他的《光的赞歌》等,一时还无法理解其历史地位。再到后来,读了《雪落在中国的土地上》、《大堰河,我的保姆》等诗作,才在内心掀起了极为强烈的震撼——他的确精准把握住了历史巨变中我们民族的心律和脉动,并以无与伦比的诗歌艺术形式,完美地呈现出来。我确信,艾青作为二十世纪中国最重要的诗人,其地位是无可置疑的。而我读闻一多的诗歌,虽然为时较早,但那种豆腐块式的新格律诗,很长时间都没有引发我的兴致,直到近年重读《死水》等篇章,才恍然明白,诗的格式和句式其实没有那么重要,真正领悟深蕴其中的真挚诗情,才是学诗的根本要义。再如戴望舒的诗歌,流传虽不算多,而像《我用这残损的手掌》这样感人至深的经典之作,每回读罢,常令我为之双目潸然。至于其脍炙人口的《雨巷》一诗,虽然他本人以其过度的音乐性而摒除于诗集《望舒草》之外,我还是感到清新悠长,亦为可传之作。

当代诗人中,令我印象至深的是贺敬之。他借鉴苏联诗人马雅可夫斯基而写作的阶梯诗,如《放声歌唱》等,激情四溢,影响了一代人,我自然也在其列;而收录其早期作品的诗选《乡村的夜》,则是我早期诗歌启蒙的基本读物。至于朦胧诗及其作者,应该说是与我同时代的人和事,当然印象更深、感触更多。大学本科时代,手刻油印本《今天》诗刊,在同学们中间广为流传,读过之后的无比激动之情,至今回想起来,还是历历在目,恍如昨日。外国诗人给我影响最大的,当数俄罗斯诗人普希金。我读普希金,主要通过当代诗人和翻译家查良铮(笔名穆旦)。他所翻译的普希金长篇诗体小说《欧根·奥涅金》,是我平生最爱的外国文学作品,曾伴着少年的我,在摇曳烛光下,度过了多少个寒风呼啸、大雪纷飞的夜晚;至于他所翻译的《普希金抒情诗集》,更是我少年时代曾朝夕吟诵的精神食粮。

在我的业师中间,以诗人著称的,老年一辈有吴奔星教授,中年一辈有徐荣街教授。他们都是我的本科老师,传道授业,惠我良多。但在本科学习时,这些老师都颇为低调,很少以诗示人,而我又一心向往学问,主攻古典文学,准备报考硕士研究生,于是很遗憾地错失了向老师们请教学习的机会。直到很久以后,才读到吴老师的《别》和徐老师的《你只有二十二岁》等诗篇,皆为感情深挚、语言生动的优秀之作,受到很大的艺术启迪,只可惜读得太晚了。我在博士毕业以后,来到吉林大学任教,担任著名诗人、学者、《中国人民解放军军歌》词作者张松如(笔名公木)先生的学术助手。那时正值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我的主要任务,是协助完成国家社科重点项目“中国诗歌史论”,同时,自己的教学科研任务也很紧张,所以,虽然几乎隔三差五要到先生家中,讨论各种学术问题,而在诗歌创作的具体方面,居然很少直接触及,及今思之,惋惜不已。好在六卷本《公木文集》早已行世,第一卷主要收录其诗歌作品,多年以后我还是经常翻阅,又如面聆教言,重新领受珍贵的指导,总算弥补了些许遗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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