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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乡见闻

已有 2851 次阅读 2021-2-19 09:22 |系统分类:人文社科

放假一周后,我终于坐上返乡的飞机。此前哈市出现病例的时候已有师兄改签跑路,我顶住压力没有走,心疼手续费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有些事情没处理完。


一月十七日凌晨四点多,我与师兄师姐拼车抵达哈尔滨太平机场。路上闲聊,师姐说:“刚刚有没有看到一个女生穿着防护服,你们猜她这是要去哪?”


下午三点,飞机抵达白云机场,我转乘大巴到省客运站。车站门口张贴着二维码,需要扫码登记获取绿色“粤康码”方可进站。我掏出手机正要扫码,旁边一个中年妇女说:“靓仔,你看我这怎么充不了话费?”

我接过她手机,点击充值按钮,没有反应。“要不这样吧,我先帮你充了,你待会微信转我。”

“好,好。”

一番操作后,“你这号码不是广东的啊?那我充不了。”

“嗯,我们从新疆过来广州打工的,号码一直没有换。”

我又接过她手机,这才发现她手机没网络。于是我开热点给她连上,把话费充了。

“这钱是你的我的?要是你的我现在转给你。”

“不,不,这是你自己的钱,不用转。”

她男人给我递过来一支烟,我连忙说:“不,我不抽烟。”然后我匆匆走了,身后传来他们的声音:“谢谢,谢谢……”


进站一看时间,三点五十五,到老家县城的最后一趟车还有五分钟就要出发了。我赶紧买票,没想到长途客车也可以买学生票,这时我暗暗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考虑到可能得买硬座回学校,我把研究生证带了回来。

“系研究生啊?!”验票的时候,阿姨震惊地说道。听她的口音,应是老家那边的。的确,在这个十八线小县城,研究生是个稀有物种。

“嗯嗯,是。”我略尴尬又不失礼貌地回答,赶紧上车,从小到大最受不了别人夸我。从零下二十多度到零上二十多度,我这羽绒服一直穿在身上,大汗淋漓的,但是行李太多又不方便拿着,只能将就着。

我拨通了老爸的电话,“爸,我已经上车了,你大概九点半在车站接我。别太早去了。”

“好。叫你带的厚衣服都带了吧,这几天冻得很,都四五度了。”

“带了,能带的都带了,这不都快装不下了。”


客车九点五十五进了站,我一下车,远远就看见寒风中的父亲,他头戴帽子,看起来一下子老了好多岁。我坐上摩托,问他:“来多久了?”

“没,刚到。现在几点了?”

“九点五十六了。”

“哎呀,这十几公里怎么开了快一小时。”

“主要是这天也太冷了,我穿羽绒服都觉得冻。”


第二天清晨,姐给我打电话:“你现在到家了吗?刚县派出所打电话问你的手机号码,我给他们了。还问你回来没有,我说不知道。”

“回了,昨天刚到。没事,估计他们也就了解下情况。”

过了几分钟,一个陌生电话打过来,我如实回答了他们提的所有问题。他们问一个停一会又问,估计是在做记录。


下午,老爸给我打电话:“春明,大队书记让你现在去卫生院做核酸。”

“你没跟他说我做了才回来的吗?”

“说了,不过他说还得做,走个流程。”

“哦哦,知道了。”

“要不你明天去,这会儿他们该下班了。”


过了约摸两星期,哈尔滨疫情加重,镇派出所打电话向我了解情况。我心里暗暗庆幸自己回得早。


一天傍晚,有个年轻小伙来我家,说让派个代表过去选村长。他看见我,就问:“你是春明吧?就你了,待会来开会。”他走了以后,爸回来了,说,这点小事让你妈去就行了。


过了一小时,我在屋里翻书,看不进去,想着还是去看看,毕竟答应人家了。来到宝叔家门前,只见叔叔阿姨几十号人,还有几个年轻人在那站着。我跟妈打了招呼,才知道村长选完了,还跟去年一样是土叔,他儿子毕业打工挣了钱,自己在家赋闲,乐于给大家干点事儿。这会儿要选的是财务监督小组。选票发下来,我妈不识字,让我代笔。我问她选谁?她跟我说了个名字。我小时候就搬到新村住了,只有拜祖才回旧村,所以很多人我名字跟面孔都对不上。

选举结束,主持人又说了一通:“现在国家提倡就地过年。春运马上开始了,凡是从外地回来的,都需要主动到镇卫生院做核酸。像咱们村也出了大学生了,就是春明,前段时间回来紧接着做了核酸。”


回到家,我问:“妈,叫我去开会那人,就是主持选村长那个是谁啊?”

“那是阿坤,今年刚选上的大队书记,听说是个大学生。”

“大学生回来做村官了?工资多少啊?”

“听说每个月两千多。”

“这么少啊?”

“这你就不懂了,”爸插话了,“明面的工资是两千,但是背后的油水肥着呢,你知道咱们大队有多少人吗,每个人每个月给他一块钱不得了。刚撤下来的阿伟,还差两年退休的,他家在县城一套房,镇上两套房,你以为靠的是两千块钱工资?”

不明觉厉,我没有深究。


这几年搞精准扶贫,领居家老奶奶每年年底都能领到慰问金。领导隔三差五就要来关照一下,又是送米又是送钱,当然少不了的是摆拍几张照片。去年还让老人家把卫生间盖起来,完事之后给报销。她大儿子忙活几天干完了,谁知领导日理万机把这事儿忘了,现在报销还没个着落。


除夕将近,发小回来了,找我出去玩。他初中毕业就出社会闯荡了,保安外卖快递都干过,最后还是去他爸那里帮忙。除此之外他还是珠海一栋楼的房东。

他开车带我去饮奶茶。“粤益甜禾堂”,这招牌乍一看还以为是益禾堂。“虽是个冒牌的,生意还蛮好。”

“可不是,主要是在公路边上。”

“我听说中学门口开了一家益禾堂,要不去看看?”

“也行。”

不一会儿功夫过来了,这家益禾堂店面太小,排队的人挺多,座位没几个。我一看对面,“旺铺出租”,以前也是一家奶茶店,少说也有四五年了,因为每年发小都在这请我饮奶茶,原来是关门了啊。

“咋就关门了呢?”

“谁知道,估计生意不好做了呗。”

我想起了阿丽理发店,每年过年前都去她那理发的,价格实惠,手艺精湛。今年回来发现她也关门了,我不得不随便找一家剪发,结果那女人看我不熟,剪个发要了二十块。后来才知道,这两年理发店越来越多,生意不好做,铺租也贵,阿丽现在转行做美容了。我妈把我被宰的事告诉我爸,我爸说算了,这年头谁都不容易。


晚上,发小请村里年轻人吃饭,饭桌上我看见小学同学的弟弟。“你怎么也在?”

“哦,是我朋友。”九弟说道。

“还记得我吗?”坐我旁边那大哥问。

“玉……玉中。以前我们不是邻居嘛,怎会不记得。”

“你这大学生能记得我名字,够意思。”

饭菜没吃两口,开始玩摇骰子。谁输了谁喝酒,我本来不想参加,发小说输了算他的。我勉为其难答应了。几局下来,发小喝得有点多。“算了,还是我来吧,去东北几年酒量也有了一些。”不多会我爸打电话催我,我就先走了。


第二天上午十点多,发小来找我聊天,我提到小学同学的弟弟。他说:“那小子来的时候戴着口罩,顶个帽子,我问他是不是犯事了,他说没,就是回来之后没回家过年,怕别人认出来。”

“这样啊,他都欠他哥好几万了。”

“你可别跟他哥说。”

“嗯嗯,不说。”

“昨天是我包场,今天玉中生日,他包场,你来不来?”

“不了,我最近出去有点多,论文要抓紧了,不然做不完。”

“又不在这一时半会儿的。”

“说白了我是不想去。村里我就跟你熟。”

“那你当给我个面子呗。我知道你从小在外读书,跟他们不熟。但大家毕竟一条村,熟悉一下总没坏处,以后办事也方便,毕竟人多力量大。”

“你也知道那有几个不太老实的,万一日后赌输了问我借钱,借是不借?人情可畏啊。”

“又没叫你欠人家人情。不借就是了,我一向都是不借的。”

“行吧。”


晚上十一点四五十分,发小开车到我家门口。

“咋这么晚?”

“饭局就是这么晚的啊,晚才有意思。”

“不去了,我得睡觉了。你们好好玩。”


村里95前的女生都嫁了,但是90前的光棍一大把。我问过发小,他们现在都做啥工作?有做货拉拉的,有跟大哥装电梯的,还有做装修,等等。“讨不到老婆,也不完全是没钱。像阿清,三十有几了,去年媒人给他介绍了个女仔,结果你猜怎么着?跟女仔逛街一分钱没出,还让人女孩子买水给他喝,你说这样的能讨到老婆才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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