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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式学术打假与深层次的原因之我见

已有 1809 次阅读 2009-2-10 23:24 |个人分类:国际交流|系统分类:观点评述

中国式学术打假与深层次的原因之我见

答美国《科学》杂志有自由撰稿人郝炘

北京大学  张海霞

小郝,感谢你的来信,你问的这些问题,其实这也是我最近很想写的一个题目,就多写一点儿,供你参考。

其实在国际学术界打假很正常,但多数仅止于学术范围,错误一目了然,承认了也就罢了,还有作者自己打假的,比如去年的诺贝尔奖得主自己撤销文章,也是基于事实,说明存在问题,然后就回归自己的正常工作去了。再举一个极端的例子,黄禹锡学术造假案,可以说是绝无仅有的个例,也就是开除公职、解散团队,他本人现在还在从事科研工作呢!我不是说他对,而是说每个人都有基本人权,学术打假没有资格也不应该剥夺别人的基本人权,科学工作的对与错应该让实验数据来验证,让科学手段来证明,不是口水!

一、    中国打假的特色是匿名、而且要致人与死地,与文革的做法很类似。您觉得这背后的原因是什么?

我们的中国式学术打假多数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属于借题发挥型,这就是我说的出发点问题,所以多数揭发人不敢透露真实姓名,少数是怕打击报复,多数是怕露出自己的马脚!学术打假是幌子,借机整人是真实目的,打假就是要把这样的事件无限上纲、,利用现在发达的网络和媒体,以及一些好事者把事情扩大到当事人的人格和权力等各类私人问题上去,这样,被打者身败名裂、无处容身,打假者则在一旁暗自窃笑,不但达到了其真正的目的,又保全了自己的清洁和正直声誉,俨然一个英雄!而广大好事者,当时热情参与是为了借机把郁结于心中已久的对体制和学风的不满的发泄,希望通过这样的无限上纲来引起重视,解决其中某些问题,实际上每次都是被这样的事件利用,学风也不见好转,制度也不见改善,而且有协助某些人达到了不可见人的目的,确实非常无聊!

为什么会这样?其实你提到的“文革做法”确实很贴切,我们中间很多人是经历过文革的(当然我没有,你也可能没有,但是我看过季羡林先生的“牛棚杂记”,频频落泪),文革的流毒和意虐还在潜意识中存在,那些非理性的整人手段现在变相被用在“学术打假”中了,可以说是另外一种形式的“文革手段”,文革的问题很多,实际上还是一个社会集体冒进、没有知识根基、没有基本人文修养的一帮人对“具有人格素养的知识分子”的嫉妒的大爆发,在极端的环境下,这些人充分表现出了人性丑恶的一面,因为他们还没有受到基本的素质教育,如何来做一个人并且尊重基本的人权。

现在的学术界也有很多这样的人,如果你能够对揭发者做一个数据统计和分析的话,我相信一定符合这个规律,绝大多数揭发者是在45-60岁之间的(可能50-60岁居多),而这一批人是正好是文革期间的大学生,所谓的红卫兵学员,是见识和经历了人整人、然后又经过若干年艰苦努力和奋斗才做到了一定的工作成绩的一代人,他们的基本文化素质和基础教育较差,所以科研工作很难做到最好,但是又争强好胜、嫉妒心强,在单位里不是很受欢迎,而且知识结构和科研工作已经落伍(因为年轻一代越来越强了,不但是学问还有人品都是在他们之上),可能受了些小委屈(原因可能很多,但是绝大多数都是些自身利益相关的小事),但是不肯找自身的原因也不愿意和对方坦诚相见,就开始找各种机会来整对方,学术打假是主要手段,且喜欢无限上纲,不致人于死地不罢休,还摆出一副很受气和很无辜的表象给人看。我处理的这起论文抄袭事件的揭发者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后来侧面了解到的,基本不开展科研工作,以专打某教授的假为主要工作),我周围还存在有一些这样的人。

其实,我们的打假者,首先要明白,每个人都有基本人权,学术打假没有资格也不应该剥夺别人的基本人权,科学工作的对与错应该让实验数据来验证,让科学手段来证明,你要提供的是科学证据,不是口水!你要得到的也是真正的科学结果的大白于天下,而不是某个人的身败名裂!这应该是学术打假的基本原则。

二、   大家对院士垄断资金分配、到处走穴、国内学术环境中的众多问题不满的一种发泄吗?还是有别的原因?

其实我刚才已经提到广大的好事者也就是你说的大家,是这个事件能够越演越烈的主要推动着,我也是大家的一员,大家都是很有责任心和使命感的人,是“科学机体中的白细胞”,希望也愿意为了机体的健康而奋斗,即以前说过的“沉默的大多数”中的部分人现在已经选择不再沉默,要感谢网络给了我们这个机会,感谢科学网提供了这个舞台。

大家的热情参与是为了借机把郁结于心中已久的对体制和学风的不满的发泄,希望通过这样的无限上纲来引起重视,解决其中某些问题,这些问题就包括:院士的名利问题、科研体制问题、学术环境的恶化问题等等,这些问题确实已经很严重了,已经威胁到学术机体的健康成长、中国学术界在国际上的声誉和年轻一代的成长这样的地步,我想从科研体制的问题谈起。

在科研体制中适当的行政干预和指导是必要的(当然没有行政管理的科研体制也是不可能),但是我们采取彻头彻尾的行政管理(当然有历史原因和客观原因),也是很不科学的,其危害很多,首先也是最大的危害是把真正的科学家给管没了,很多有前途的科学家成了工程师和匠人,把广大工程师给训练成了技术工人和学徒,这样一来,中国就没有了真正的科学,因为创造是科学的主要特征,而创造是需要自由空间的,严密的管理只能让有创造力的人窒息,扼杀创造性,所以尽管我们渴望诺贝尔奖,可是10-20内之内还是很难出现自身培养的诺贝尔科学奖得主(其他奖项有可能),没有自己开创的科学时代和由此带来的技术创新产业,我们很难做到世界最强大的国家,因为那才是一个国家和民族成为世界发展火车头的真正标志!

其次,目前国家投入是最大的科研经费的来源且在不断增加(我大力支持),来自企业和其他渠道的科研经费可以忽略不计(这跟前面提到的科研缺乏创造性有直接关系,因为没有形成真正有创新能力的企业,所以企业也没有余力和欲望来投资研发),国家的投资当然要由国家机关来执行,因此各级官员都有了较大的权力来分配这些资源,当然也要邀请学术精英来作为幕僚即所谓的专家组,从而学术界的精英们纷纷投靠权贵形成了官学研联盟,精英们(包括院士在内)形成了不同的利益集团,在各自的领域内呼风唤雨,形成了很恶劣的学术风气,这就是大家痛恨的学术官僚化(这当然离不开“学而优则仕”的传统文化观念)。很多学术精英们采取行政手段把持项目评审、垄断资金分配、“掠夺”别人科研成果、打压本领域的异己分子等等事件简直令人发指,走穴和造假都在其次,这些写成一本新的“学术官场现形记”都不为过,所以某一个学术精英被揭发出现学术造假问题后就势必引起“沉默的大多数”的集体爆发,但是也是一时泄愤而已,很难解决问题,因为这些精英只是利益集团的一个链条,上上下下都有连带关系,怎么能彻底打断呢?

这里也包含了所谓的院士名利问题,中国院士成为世界科学界一怪现象确实是让人非常无奈,凭心而论,很多院士都是很勤勤恳恳工作了一辈子的老科学家,不是什么坏人,更不是什么居心叵测之人,他们的变化在于他们每次出现总是站在一个集团利益之上,而不是他应该代表的科学问题之上,这样就带来了很多言不由衷和无奈,多数都是60-70岁(年轻的太少)的老人了,一天到晚得到处出差开会,谁不累呀?谁想去呀?可是不去行吗?背后一个大的团队靠你活着呢(不但是本单位还有本行业),你不去行吗?所以还是去了,还是要说还是要抢,还是要置个人的健康于度外,想想老人也挺可怜的!我有一次郁闷的时候去找一个关系很好的院士聊天,他说:“你好歹还能找个人说说真心话,我呢?我现在每天都生活在真空中,没有自己的时间不说,还听不到真话,也不能随便发言,找人谈论科学问题都找不到,因为没人敢跟你讨论,这不是更悲哀吗?”这就是一个在别人看来很呼风唤雨的院士,他何尝不想回归一个教授的本真呢?由此,我想给大家提个儿醒,当我们抱怨、批评别人和这个制度的时候,是否想过我们自己也是学术风气恶化的推波助澜者?是不是也属于某一个利益集团?是否除了抱怨之外还在力所能及地做一些净化学术空气的有益努力?这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

三、   解决问题的几个建议

说了这么多,我们最后谈谈该怎么来解决这些问题:

首先,解决问题的根本在于归还科研工作者的自由,这主要是思想上的解放,让每一个成为一个独立的机体(学习西方的体制),不再是属于某一个小集团和大集团,即使院士也好,不要再由若干个教授、副教授、讲师组成的团队,这样的结构本身就不是一个科学研究的团队,而是一个工程研究的团队。这样每一个科学工作者才能够全身心地投入自己的研究工作,包括院士在内,可以工作的时候就自己带学生好好干,不能带学生的时候就退休,这样就会避免很多科研项目分配、科研成果归属等问题,也更好地促进个人的创造性的发挥不受限制,这样真正有科研价值的东西才能出现。虽然有些理想化,但是可行,可以从年轻人开始(适当给与启动经费,当然还要给与平等招生的待遇),让他们从入职就有断奶的思想,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和最大创造性地开始工作。

其次,科研项目的申请和评审:限制科研项目申请和评审中专家和官员的权利。前沿的科研项目,向基金委学习,让学术的回归学术,同行评审,大的项目可以考虑海外专家评审,这样有效避免专家和官员权利的滥用。创新和产业化的项目,要真正落实到企业去牵头,以真正的产业化目标,而不是各种虚无的奖励和鉴定结果,市场是最好的鉴定。促进科研院所和企业之间的合作以及科研成果的产业化,建立一个类似台湾工研院的大型产业化推动机构(很多专业院所可以进一步转制到这种性质),由企业和政府共同资助,这样更有意义。

再次,重视从业人员的基本素质教育,还有知识更新教育和培训,很多人的错误在于井底之蛙,没有见识也不知道怎么做符合国际惯例和学术规范(甚至包括道德规范方面的),所以就出现了很多偏差还美其名曰“中国特色”,让国际社会贻笑大方,所以我们要进行基本素质教育,普及到大多数,这样以后有人再这么做,大家就都知道错了,常识性的错误和学术造假也就慢慢地减少了,因为不能再以“中国特色”来忽悠人了(科学网可以建议有经验的人来写一批类似我写的“国际学术会议的基本准则”这样的文章,最好组织出版发行,这样会有很多人受益,也对避免学术作假和规范学术风气有意义)。

还有重视知识更新,现在很多学者不读书不看文章不参加学术交流,成为“门蹲虎”和“武大郎开店”(我前面提到的那位院士说是“耗子扛枪,外战外行,内战内行”,更形象),所以要经常推出一些强制性的“知识更新”活动(类似“保鲜”),邀请国外的一流专家来讲(最好请华人教授,语言没有问题,也知道国际一流专家的水准在那里,增加对比),学术官员和专家都要参加,这样才能保证专家们所作出的很多未来科技发展规划不至于太离谱(很不好意思不过是事实,我们有很多规划是知识严重落伍的专家们道听途说做出来的,让外国人笑话)。

所以,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科学界的发展我们每一个科学界的人士都有责任,我们一定要在抱怨和不满之外,多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从我做起,从身边的小事做起,一切都会好起来!

再答郝炘关于实名举报和动机论

我觉得敢用真名的举报的人就说明是光明磊落的,敢于对问题和结果负责任的,我欣赏这样的举报者。所以我前面那段话适合于那些不光明磊落的人,毕竟象祝国光这样实名举报的人不多,我们应该鼓励实名举报。我不喜欢那些匿名举报的人,也不喜欢猜测别人的动机,但是很多人确实是这么做的,比如我经历的这次和知道实情的几个举报,多数是我说的那种现象,当事人确是不对,但是那这些事情来故意整人的人更加可耻!

如果可以,我对祝国光举报的这事也评论几句,这件事情证据是确凿的,而且性质很恶劣,与我所处理的那件事不在一个量级上,动机论的提出是浙大校长(一个学术官僚的典范),我觉得他的说法相当的滑稽和具有中国特色,因为作为一个中国"顶级"的科学家:院士,应该知道什么是学术规范,所以他这么说只能表现出他已经不再是一个"科学家"而是一个"官员"了。当事人李连达研究员的处理(报复论和企业服务论),如果报道属实的话(很多是经过媒体一级一级放大的),那就更加让人不耻,这不是解决问题的态度,不是职业科学家的做法,有市井小民泼妇骂街的味道,职业科学家应该知道“科学的问题就按科学的方法处理”,如果他不这么做,那他就不再是一个合格的科学家,也不适合教书育人!(顺便说一下,我周围很多人也是这么想的)。

不过,从心里说我不希望他真是这么做的,但是现在看来那些话可能真是他说的,让我除了愤慨之外就是羞愧,作为晚辈我为科研工作者这个群体感到痛心!

这件事情终将落幕,可能有更恶劣的学术造假事件出现,但是我们应该从中吸取一些经验教训,做一些该做的事情,那就是普及科研工作者的基本素质教育,包括很多知名的科学家和教授在内,从尊重试验数据、尊重科学基本原理开始!

祝好!

张海霞

2009-2-10

[1] email: 2009-02-10-8:30am

----- Original Message -----

From: "Hao Xin" <cindyhao@gmail.com>

To: <zhanghx@ime.pku.edu.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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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bject: Reporter for Science seeking your comment

> 张海霞教授:您好!
>
> 我是给美国《科学》杂志写有关中国报道的自由撰稿人。在科学网看到您的博文"我处理过的论文抄袭事件兼议院士造假案",想问您几个问题。
>
> 您说得很对,中国打假的特色是匿名、而且要致人与死地,与文革的做法很类似。
>
> 您觉得这背后的原因是什么?
>
> 是大家对院士垄断资金分配、到处走穴、国内学术环境中的众多问题不满的一种发泄吗?
>
> 还是有别的原因?
>
> 谢谢!
>
> 郝炘
> --
> HAO Xin
> Contributing Correspondent
> Science

 [2]email: 2009-02-10 4:50pm

 ----- Original Message -----

From: "Hao Xin" <cindyhao@gmail.com>

To: "" <zhanghx@ime.pku.edu.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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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bject: Re: Reporter for Science seeking your comment

> 张老师:谢谢您这么快就给我回了信,而且写的很全面,很具体。
>
> 向祝国光这样用实名举报的人,应不应该推测他的动机呢?
>
> 我采访了祝国光,他说推测其动机是报复纯属无稽之谈。对动辄就推测别人动机这种做法您怎么看?
>
> 祝好!
>
> 郝炘
> --
> HAO Xin
> Contributing Correspondent
> Scien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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