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磊
“核司令”隐姓埋名30载,一生与核武打交道,只为中国那声巨响 精选
2017-9-12 2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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量子物理的诞生,使得20世纪前所未有的伟大。


能与欧洲那群“称霸物林”的量子物理大师谈笑风生,几乎是每位物理学子的毕生幻想。


然而,却有一位视物理如命,学术研究如日中天的中国人,毅然放弃了科研条件无比优越的欧洲。



他辞别了恩师玻恩,好友狄拉克、海森堡、薛定谔等一批量子力学大咖,远离学术界30年。


同样,他却在荒野大漠奉献了30年光阴,只为中国早日造出标志着军事强大的核武器。


而在他未参与核试验之前,他的一篇论文已几乎打开了诺奖的大门。


与量子物理大咖谈笑风生的程开甲


提起核武器和两弹元勋,大多数人脑海中首先浮现的总是钱学森、邓稼先和钱三强的名字。


但几乎指挥了每一场核试验的程开甲,对大多数人来说却相对陌生。



“核司令”程开甲


1918年程开甲出生于江苏省吴江市,祖父是吴江非常有名的富商。


但是祖父对子孙最大的期望并不是经商,而是从文,“开甲”的名字也由此而来。

开即开转,甲则指第一,祖父希望他能在考场独占鳌头。


虽说从小就背上“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使命,但程开甲却没有像自己名字那么威风,完全是个“愚钝顽童”



顽童程开甲


那时的他一心只想着玩耍,小学二年级就整整留级了3年,所以在学校他也有个称号叫“年年老板”

迫于无奈,家人只好让其转学。


在新学校他不但没变好,反而还变本加厉偷拿了钱就是离家出走。

后来被抓回来,家人让其跪在祖宗灵前,挨了好一顿揍。

不过身为“顽童”的程开甲,并不是真的愚钝,只是开窍得晚。

年纪稍大,他便一改过去的不良作风,考上著名的嘉兴秀州中学。


上个世纪的嘉兴秀州中学


在“中西合璧”的教育环境下,他的成绩也开始冒尖。


初二时,他就非常有想法地起草了一艘不用烧煤,靠水循环的永动机大船


这个想法虽然不切实际,但数学老师姚广均还是很照顾其想法,跟他作了一番探讨后并赞赏其富有想象力。


多亏了这位老师,程开甲对科学的兴趣才得以蓬勃发展。


那时姚广均就瞥见了程开甲在数学上的天赋,经常把程开甲叫到家中给他“开小灶”。


为了让他学习到更广阔的知识,姚广均甚至还因材施教地给了他许多课本外的难题集。


所以才刚上高中,程开甲就接触了大量大学的知识。

程开甲在母校百年校庆作报告


1937年,程开甲也以优秀的成绩考上了浙江大学物理系的“公费生”。


在这所被李约瑟称为“东方剑桥”的名校里,程开甲也有幸遇到了束星北、王淦昌、 陈建功、苏步青等大师。

说来奇巧,原本因为贪玩留级三年被称“年年老板”的程开甲,到了大学竟因太刻苦学习添了一个绰号“程Book”


在日后总结成功经验中,程开甲也永远将“勤奋”二字认定是最先决条件。

程开甲在浙大的成绩单


才上大三,程开甲在刚学完复变函数数论课后,便小试牛刀撰写了《根据黎曼基本定理推导保角变换面积的极小值》的论文。


然而,这篇文章被推荐发表后,竟还被苏联斯米尔诺夫的《高等数学教程》全文引用,惊为天人。


斯米尔诺夫的《高等数学教程》


除了这篇论文外,在留任浙大助教期间,程开甲还在《自然》等国际知名期刊上发表过多篇论文。


其中一篇《对自由粒子的狄拉克方程的推导》,更是引起了狄拉克对这位东方学者的刮目相看与赞赏。


因为在文中,程开甲证明了狄拉克方程在自由粒子和“相对论量子力学”条件下的逻辑正确性。

然而在此之间,就连狄拉克本人都未能给出证明。

1933年诺奖得主,量子力学奠基人狄拉克


得到诺奖得主的青睐,程开甲自然信心倍增,在学术上乘胜追击。


1944年他的另一篇著作《弱相互作用需要205个质子质量的介子》诞生,提出了一种新介子的存在。


因为之前的论文曾由狄拉克推荐给剑桥大学发表,所以这次他还是将“新发现”送给狄拉克审阅。

然而,因为狄拉克的一个错误判断,程开甲也与诺奖插肩而过,抱憾终身。



当时远在欧洲的狄拉克亲笔回信给程开甲写道:“目前基本粒子已经太多,不再需要更多的粒子,更不需要重介子。”,论文未予发表。


出于对权威的敬重与感激,程开甲并没有去怀疑,也放弃了深入的研究。



然而30年后的一个重要实验,却证实了程开甲当时不经意的“发现”。

这项实验所测得的新粒子质量与当年程开甲的理论计算值“205个质子质量”基本一致。


而这个成果后来也在1979年获得诺贝尔物理学奖。

这次经历,也成了他日后的科研生涯中最引以为戒的例子。

   

虽说狄拉克对程开甲新发现的粒子并不感兴趣,但这却引起了外国学者李约瑟的重视。


痴迷我国科技的外国学者李约瑟


1945年,在李约瑟的推荐下,程开甲获得奖学金远渡重洋来到爱丁堡大学,成为著名物理大牛玻恩的研究生。


成为玻恩的学生,无疑是程开甲人生道路上又一次的幸运。

在玻恩身上,他不但学到了许多先进的知识,更重要的是一种科学的精神。

1954年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马克斯·玻恩


因为勤勉好学再加上外语(英语与德语)流利,程开甲经常被玻恩邀请参与各种国际学术会议,与各派物理学家谈天说地。


那时的他也结识了狄拉克、薛定谔、海森堡、泡利、海特勒、谬勒、鲍威尔等物理大师。


不过在一堆白皮肤的欧洲学者门前,“奶油面孔”的程开甲也丝毫不露怯,经常因为学术观点针锋相对。


程开甲(后左一),玻恩(前右一)


短短4年的留洋生涯中,程开甲也开创了属于自己学术的新天地。


在导师的指导下,他选择了超导理论作为研究方向,并先后在《自然》等国际著名学术期刊上发表了5篇高质量的超导论文。


1948年,他还与玻恩共同提出了“程-玻恩”超导电性双带模型


1949年秋,程开甲获得博士学位,成为英国皇家化学工业研究所研究员。

但也正是这一年,他看到了新中国冉冉升起的希望,归国之心也变得蠢蠢欲动起来。


当时他身边的英国朋友都劝他别回去,继续留在环境优越的欧洲学习研究。


但对性格倔强的程开甲而言,外国朋友口中一句一个你国“穷”“落后”“没饭吃”,反而起到了激将作用。



“在欧洲科学成就再高,也不过是二等公民”,程开甲铁了回国心。

见留不住学生,恩师玻恩只能劝他“多带点吃的回去”


然而,程开甲行李箱的位置早已被各类书籍沾满,连放衣服的位置都没有,别说体积庞大的食物了。



回国后的头十年,程开甲一直在浙大和南京大学任教,潜心研究。


在这段期间,他也几次更改专研方向,原因是“祖国需要什么,我便学什么”


当时,他还率先开展了国内系统的热力学内耗理论研究,并出版了我国第一本《固体物理学》教科书。


程开甲著《固体物理学》


我国的核武器计划在苏联的帮助下,早在1958年开启。


但是随着中苏关系破裂,苏联也单方面撕毁协议,1960年便撤走了所有专家,并拒绝提供原子弹模型及设计资料。


面对残局,中国还是选择在一穷二白的情况下,用自己人的力量去研发核武器。

于是程开甲也被“点将”到西北的“死亡之海”罗布泊,参与我国绝密的原子弹计划。


当时,南京大学为了不放走这名骨干,甚至不惜与北京方面打起了“官司”。

还是聂荣臻亲自给教育部部长、南京大学校长写信,才使校方放行了程开甲。


从那时起,已在学术研究上颇有建树的程开甲,便在学术界销声匿迹几十年。

在这期间,程开甲一篇学术论文都未曾发表过,只心系于国防科技事业。

在荒无人烟的核试验基地,程开甲的主要任务是保证核武器实验的成功,并检测各项参数以及实验数据。


为了获得最准确的反馈,程开甲带领团队研制出了1000多台测量、取样、控制用的仪器设备。


在1964年10月16日,我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现场,程开甲在测试仪器中拿到的数据有97%是完整、准确的。


然而回头看美国、英国、苏联、法国等核技术比我国早发展的国家,在首次核试验中能拿到的数据寥寥无几。

程开甲(左一)在核试验场


1964到1984年间,他共主持了包括首次原子弹、首次氢弹、首次导弹、首次地下平洞和首次地下竖井方式共几十次核试验


而几乎每次核试验,程开甲都亲临一线,还多次进入地下核试验爆后现场。


程开甲在指导工作


为了实地考察取得一手数据,他甚至不顾危险只穿上简陋的防护服就往爆心直冲。


爆心是出了名的“三高一险”,温度高、压力高、放射性高,而且强大的冲击波还会使掘进过程中出现塌方的危险。


但程开甲谁的劝都不听,抱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信念,就是要搜集最好最全的记录。

穿着简易防护服的程开甲(左三)


在核试验基地,忙到废寝忘食对所有工作人员来说都不足为奇。

但程开甲忘记吃饭这回事,可能比他准时吃饭的次数还要多。

有一次核试验前,程开甲住在核试验场附近的帐篷里。

因为一个重要的探测技术,他几乎每天晚上都要工作到凌晨两三点。


那时,负责衣食住行的后勤队员一个晚上就算把饭菜热了四次,他都顾不上吃一口。


程开甲


所以有一次后勤队员就将两个苹果塞进程开甲的被窝,好待他睡觉时想起没吃饭起果腹作用。


但是看到第二天清晨的情景,大家都哭笑不得。


因为工作太累,程开甲吃到一半就睡着了,只见他嘴里叼着没吃完的苹果,并积满了外头吹来的沙尘。

程开甲(左二)


不过就算常年居住荒凉之地,程开甲也没有半句怨言。

1984年,中央将其职务调回北京时,他还不舍得走。


而对于被核武器搁置了几十年的学术研究,他也从来不后悔。


他曾说“如果当初不回国造核武器,可能个人会有更大的科学成就,但是也不会有像现在这样强烈的幸福感。”


程开甲认为,有一种最可靠的安全,就是让敌人知难而退。

这就是我国为什么造核武器的理由,也是自己奋斗终生的原因。


在荒漠奋斗几十载的程开甲,是我国指挥核试验次数最多的科学家,所以也成了名副其实的“核司令”


2013年程开甲获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


离开荒凉的罗布泊和核试验,他也没有闲住,继续在科研事业上发光发热。

1987年,程开甲又重拾了几十年前与玻恩合著的“超导电性双带模型”。


那时人们已看到超导中的圣经“BCS理论”的局限性,程开甲则分析了现状并进一步地完善了自己的“双带理论”。


为此,他还出版了超导专著《Study of Mechanism of Superconductivity》和《超导机理》,指出了BCS超导电子成对理论的不足,并给予实验建议。


2017年程开甲获“八一勋章”时已99岁


英雄迟暮,现在程开甲已99岁高寿,是23位两弹一星元勋中还健在的五位之一。


干惊天动地事,做隐姓埋名人,他的奉献让所有身处安逸的中国人都觉得对其有所亏欠。


但是程开甲却说:“我不觉得国家亏欠了自己,倒是觉得自己做得还不够好,亏欠了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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