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广
益群:忆42年前的高考 精选
2021-1-26 1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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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7年恢复高考,其时我已下放一年多了,当时既高兴,但期望值也不很高。那时,大学在我心中有个高高存在的感觉,信心不足;其次,准备时间也不多,我真正脱产复习只有一个月。高考成绩出来后,名次自然排在了孙山的后面。

尽管如此,我也没怎么在意,毕竟,我觉得难度太大了。忽然发现有些学习并不怎么样的人居然也考取了,这对我刺激太大了,真有点无法面对父母和关心自己的亲朋街坊。

同时,信心也回来了一些,看来考大学也不是高不可攀。我暗下决心,来年一定要认真投入。然而,千头万绪,不知从何入手,毕竟已经毕业一年多了,教材也没有,自己一人在家总是进不了角色,彷徨。我叔父熊华浩当时是武汉市硚口一所中学教导主任,也很关心我的复习问题,让我去他们学校短暂听了一段时间的课,但也没有“上路”的感觉,就回家了。因此,当关心的人问起时,还是比较谨慎地回答要不要考还未定。

一天,高中时期的语文和地理老师胡混元(音)老师从我家门前经过,看见了我,就问我还要不要考,我回答还未定,他非常肯定地告诉我,一定要考,并给予了我非常多的鼓励,还热情地让我到他家去拿复习资料,真是让我非常感动(胡老师曾经在高中时因我一篇作文到处打听是谁家的孩子),心里想,再考不好真的无法见人了。

1978年春节刚过,我父亲给我带来一个非常振奋的消息,我的母校——长堰中学将招收往届生,和应届毕业班一起学习,并配置了最强师资给毕业班。从此,我的应试复习步入正轨了。

衷心感谢母校!感恩胡校长等校领导的及时、英明决策!感恩各位老师!

当时,长堰街上一大批毕业了的往届学生都参加了报名,记得最清楚的有吴平凡(小平)、黄建祥(黄老二)、王香华等,香华高我两届,小平高我一届,黄老二低我一届。大家伙一起上课,下课后也会交流、聊天,然后各自回家。有了小伙伴们的陪伴和相互打气,也伴随着许多新、旧知识不断装进大脑,信心也随之一点点找回。

伙伴们鼓足干劲,相互鼓励,努力学习了一段时间后,高考报名就要开始了。78年的报名换汤头了,报名时就分本科、中专。没有那个经历的人,是无法体会这个改变对我们这些考生是一个多么大的风暴!大家一时都陷入两难的窘境,从内心来说,肯定是都想考大学,相较于中专难度无疑要大得多,结果就会是掉下来的几率要高于考取;考中专录取几率肯定要大得多,但又心有不甘。

谁能告诉我,如何抉择?伙伴们之间互相打听、摸底,以作为自己的参考。其实,我是非常想考大学的,我也非常希望大家都报大学,于是就给大伙打气,不要改变方向。从接到通知到报名开始,短短的几天真的是很沉重而又漫长啊,尽管当时我们并没意识到这是我们人生的一个重要抉择。

在纠结、困扰和彷徨中,报名那天还是来了,一批在一起复习的同学为了求稳,绝大部分都改变了方向,报考了中专。其中,王香华的转向,对我们的冲击最大,我们一直都觉得他的成绩不错,他都害怕了,这对我的信心是一个非常大的打击,也是一个非常大的考验。

对大多数人来说,参加高考也许就是为找一份城市工作,对我而言,这是难以满足我小小骄傲的虚荣心的(我已是下放知青,招工只是时间问题),内心一直有个声音在顽强地告诉我,无论如何要博一下,要考大学。

此时,比较屌的小平主动找到我。

他问道:“建建,你报考什么?”

我反问道:“你呢?”

他比较肯定地回答道:“大学!”

我随即答道:“我也是。”

看得出来,他很高兴,其实我也一样,在“高天滚滚寒流急”中,终于能找到陪伴自己“独立寒秋”的人,两人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我们相互鼓励,相互打气,相互支持,相互告诫不要改变主意,继而我们就合计,争取还有人和我们一起,想到了黄老二好像也有这个想法,于是我们俩就去找他,大力地肯定他平时的成绩和能力,加之老师也在他母亲面前经常赞扬他,其实他也早有此打算,总算又多了一个统一战线了。从此,我们一起经历了最温暖、最亲密、最有成果、最重要的高考前最后的几个月。

报名那天,我和小平相互约着去报名,尽管主意已定,我还是满怀忐忑地走进报名室,感觉天都是黑的,有一种不知祸福的感觉,坐在桌子后面的教导主任陈文光主任问我考什么,豁出去了,我告诉他:“大学”,他拿出大学报名表给我填,我几乎是用沉重的心情填完了表。 

报名出来后,我们俩做了一个最重要和最明智的约定:从此以后,我们要全身心地投入到备考中去,每天像上班一样,除了吃饭睡觉,我们俩都在一起复习。

用现在的话说就是“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我一直感恩那段时间有小平的陪伴。首先,两人在一起不会孤独,尤其对心理是一个很好的慰籍,这是真正的抱团取暖;其次,我们两人的成绩在一个档次,可以相互促进;其三,可以互相督促。两人在一起学习的日子,现在想来,也是非常的温暖,历历在目!

还要感恩湖南一家出版社(忘记了出版社名称),他们非常及时地出版了一套高考复习材料,主要是试题集,书后有正确答案。书本包装很简单,但对我的帮助非常非常大,它里面的内容有些超过了老师教的范围,开阔了我的知识面,弥补了教学的不足;其次,印刷质量非常高,习题与答案几乎零错误,与现在的很多错别字连篇的粗制滥造的出版物相比,真是天壤之别。

这套辅导资料相当于我的自学老师,它对我顺利高考功不可没!也要感谢那时没有那么多的复习资料,让我们能心无旁骛地把这套资料吃熟吃透。

此后,我们俩像上班一样,放下碗筷就到了一起,主要是做那套习题集,往往是我们俩同做一道习题,然后互相对答案,最后与书本对答案,基本上我们互有对错,答题速度互有快慢。就这样,日复一日,反反复复做这套习题集,若隔一段时间再做,经常会出错的地方,我就会做上提示,重复几个循环下来,也就记住了。

我读书以来就有些大大咧咧的习气,粗心大意,不求甚解,有时做错了题,或者结果写错了,或者单位用错了,我都会不以为意,因为事后我都知道,总觉得自己会做,只要注意一下就没问题,但下次仍会犯类似错误,仍会不以为意。

这一次,我绝对不允许再犯这样的错误,能抓到的分一分都不能丢,我时时告诫自己,牢记老师们经常说的一句话: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并以认真、严格的态度要求自己,一切从实战出发。例如有些题我在心里思考了一下,觉得自己会做,但我仍要求自己用笔把它做出来,因为我发现,当你将它用笔表达出来时,没有你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如语句的组织,几个关键点的体现,全面考虑问题等等,下笔就能发现问题,这样就会引起自己的重视,加强记忆。

我还认为,一个考生能否取得好成绩,有几点是不可或缺的,其一是勤奋、刻苦、自律;其二是好的学习方法;其三,临考心理素质的锻炼;当然也有一点先天因素的影响,还要有一点运气。

说到第一点,现在自己想来都是不可思议的。在长堰街这个地方,与大部分家庭相比,我总觉得自己是个放养的孩子,父母有工作,家里有外婆,每天睡懒觉,基本上上学跑早操都是要迟到的,放学回家把作业做完,就无所事事了,不是看小说就是找小朋友玩,真的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懒孩子。

而在高考前的那几个月里的自学复习阶段却能做到专心致志,排除万难,一往无前。除了去学校听听辅导,绝大部分时间都是与小平一起做习题、讨论,晚上也是复习到十一、二点钟。

记得78年的长堰空调还没出现,到了晚上屋里还很闷热,于是就在我家院子里支上一盏电灯,一人伏在一个小方桌上挑灯夜战,经常有蚊子叮在身上我都浑然不觉,有时还是我妹妹发现,帮我拍打,那时她还在读小学,后来听说她把这个事情写成了作文,受到老师的表扬,顺便说一下她后来高考语文几乎是满分。

我唯一的娱乐时间是每天午饭后,大约是12:30~13:00,收音机里有一个评书节目,好像是桐柏山革命斗争的故事,我总是吃完饭后按时收听,然后牢记列宁真言“会休息的人才会工作”,强迫自己一定按时午睡。其实,这些说起来很简单,真正要做到,还是要挣扎很久,但一想到下午还要和小平一起复习,就说服自己必须要养足精神。

那段时间,学校里一、两周会搞一次模拟考试,我都会吸取77年高考紧张的教训,把每一次的考试都当作高考,故意制造出这种沉重的氛围,让自己紧张,然后想办法克服它。有时拿着试卷在那儿浏览、思考、评估,哪一题该怎么做,哪些题较难、哪些题先做等等,这个过程中,就听到整个教室里笔在纸上你追我赶快速划过的声音,我回头一看,小平早已在埋头苦做了,而我还未动笔,这些行如流水的“唰唰”声,如同催人的战鼓,却让我这个战士越听越心慌,越听越着急,但此时我基本上知道该如何答题了,最大的担心是速度太慢,做不完。好在大多时间我做完后,发现大部分同学还在奋笔疾书,而我则利用这点时间从容检查试卷。

复习阶段越到后来,我越来越害怕睡觉,因为几乎大部分时间都会做梦,而无一例外的是在考试,有时惊醒后,大汗淋漓,在惊魂不定中赶紧爬起来,不敢再睡。

我们自学复习的地方主要在我家,有时会在我妈妈单位的仓库里,有时也会去他家。

前面提到过,我家有个后院,院里有一株修长挺拔的梧桐树,是我三弟武超的老师彭典仕老师送给他的树苗,而今已出挑得树干伟岸,枝叶繁茂,正好成为一把天然的遮阳伞,我们俩就在它的荫凉里开始一天的功课。正是:“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菶菶萋萋,雍雍喈喈(《诗经·大雅·卷阿》)。”

小平会抽烟,他自带香烟,我会给二人沏好茶,正所谓“加起炊茶灶,声闻汲井瓯”。同时饶有兴致地解析各种难题,背诵定律、概念、知识点、政治内容等等,每天一点点收获,都能让我们产生小小成就感。

一天,街上一位伙伴来到我家小院里,他应该是小平中学同学,也是准备参考的,我搬个凳子让他坐下,他说,他父亲不让他复习,要他去挣工分,而他则坚持要考试,结果父子发生了矛盾,一赌气跑了出来,然后,他说:“建建,我到现在还未吃午饭,搞点什么来吃一下。”我赶忙回到屋里拿了一些吃的东西来递给他。

他虽然是笑着叙述了整个过程,但我却也能感受到他的辛酸。我们有时也会在一起交流思想,聊解习题,知道他非常渴望考试,也知道他还是很刻苦的,可惜的是他好像没读高中,他父亲觉得他基础不行,还不如挣点工分,这就是现实。

其实,像他这样的还有很多,复习时间都不能保证,怎么能指望出好成绩呢,真心为他们遗憾。

与他们相比,我们幸运太多了,真的很感恩父母。

有时,会因为天气的原因,不适宜露天学习,我们会到我妈妈单位里储存布料及成品的仓库里学习,那间仓库非常宽敞、明亮,东西都沿墙码放,中间一个很大的裁剪用的木台,有乒乓球台的两倍大,也较它高得多,正好成为我们的书桌,除了有点仓库布料的气味外,还真是一个学习的好场所。

我们在一起做题,对答案,互相纠错;若都做错了,就会讨论错在哪里,直到做对为止。我们也会互相考试如政治等需要记忆的内容,通常是一人背,一人看着辅导材料,然后指出错误,相互促进。

我妈妈有时会抽点时间过来看看我们,并送点吃的东西,如水果、番茄等等,我们也借此机会休息一下,聊聊天。

一次,休息时,他从桌子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支香烟点上,深深吸一口,头靠在椅背上,伸直双脚,交叉着叠放在桌子上,放松地吐着烟圈,看着一圈圈青烟袅袅升起,他突然问我有没有听说过扬眉剑出鞘的故事,我说不知道,当然就要求他讲给我听听。我是领教过他讲故事的水平的,非常高。于是,他慵懒地靠在椅背上,一手夹着一支烟,时不时啜一口茶,讲出了一个惊心动魄的故事。

第二十九届世界青年击剑锦标赛1978年3月在西班牙举行。此前,从来没有一个亚洲选手取得一次决赛的资格,更别说披金夺银。

故事主人公栾菊杰一出场,就气势如虹,小组赛上十四战十二胜。半决赛竟以1:8击败上届亚军,整个剑坛被轰动了!

进入决赛,栾菊杰对阵苏联选手,伴随着她如灵蛇吐焰一剑,银光一闪,正中对方的腹部。

讲到这个过程,小平再也坐不住了,他站起身,晃动着自己的身子,用手比划着弓步刺出一剑,好像不是栾菊杰而是自己刺出的那一剑一样。

然后继续讲道:比赛重新开始。栾菊杰一剑刺去,就在她抬腿举剑的瞬间,对方突然大喊一声,凶猛地扑上来,一剑刺在她左臂上方的无效部位。这一剑力量太大了,剑身弓成直角,瞬间发出刺耳的断裂声。由于前刺的惯性,对方的半柄断剑直接穿透了栾菊杰的左臂,犹如电击一般,她左臂已经麻木了,僵硬了……

小平接着以沉重的语气缓缓的讲道:这“无效”的一剑比有效的一剑造成的后果更严重。她试着抡了抡胳膊,觉得像铅一样的沉重……

她咬紧牙关,最终,栾菊杰以4:5战胜了对手。

小平的眼睛湿润了,我也一样,太感动了,栾菊杰太生猛了,为祖国争光,是中华民族好儿女!然而,她的征程还远未完,她还得要有坚强的毅力啊,但这么重的伤,让我们为她捏一把汗啊,毕竟越到后面,都是过五关斩六将过来的,一个比一个厉害呀。

接下来的比赛,栾菊杰出现了两次器材故障。比赛中断了20多分钟,先后被判罚两分。

这么重要的时刻却因非技术原因丢分,真让人着急,千万不要影响她夺冠啊。

此时,左臂一阵阵痉挛似的疼痛,她咬紧牙,但仍输了两场。当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时,她哭了……

小平提高声音,举起拳头喊道:“要顽强!”“咬住打!”“为祖国争光!”

栾菊杰站起来了,她扬眉剑出鞘,先后战胜了法国和西德选手,最终,荣获第二十九届世界青年击剑锦标赛亚军,在国际剑坛升起了第一面五星红旗!

我完全被小平那慷概激昂的声音,夹着生动形象的肢体语言,讲述着跌宕起伏的故事强烈地震撼、感染和感动着,也为她因伤没能夺冠而惋惜。

在接下来的复习中,我仍然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栾菊杰那份顽强精神、那份强烈的荣誉感深深地鼓舞着我,激励着我。

其实,一年前,栾菊杰曾参加了上届锦标赛,还没进入半决赛就被淘汰。在接下来的一年里,她发奋了,发狠了,集训、比赛、再集训,每一次都取得了成绩。这与她平时刻苦训练是分不开的,连同伴们都说:“瞧,她练得跟一条野牛似的!”

正所谓“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

栾菊杰的故事是我复习期间最精彩的花絮,也是最动人的精神食粮。扬眉剑出鞘的豪情壮志深深地感动着我、温暖着我、激励着我。 

高考时间一天天接近,天气也一天天炎热。正所谓“荷花入暮犹愁热,低面深藏碧伞中。”那个年代可没有空调,最多就只有电扇,但电扇扇出来的也都是热风。一天,小平对我说,我带你去一个消暑的好去处。

小平妈妈是公社财政所负责人,他们家就住在单位后面的宿舍里。那时长堰还没有自来水,财政所有一口深井,用于饮水之用,原来他说的凉爽之处,就是这口井。

兴冲冲地来到井边,探头向里望去,一股冷气立刻从井里迎面袭来。我注意到井口到水面有2米多深,离水面约几十公分的地方穿过两对面的井壁横着一根直径约十几公分的钢管,上面固定着一个抽水泵。我们俩沿着井壁小心翼翼地下到井里,站在那根钢管上,整个身子都笼罩在凉爽的空气里,如同置身于现代的空调房,不知有多惬意。这种VIP的待遇,大城市里的孩子可能终生都难得一遇啊。

我们一边聊着天,一边尽情地享受着这份来自地底深处的馈赠,烦躁也随着夏热消去,尤其是大脑冷静下来了,于是我们爬出来,继续进入复习模式。

她妈妈也时常会拿些水果给我们吃。

就这样,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复习紧张而又有序地推进。白日,知了顶着烈日一浪高过一浪地不停歌唱,为我们打气,晚上,夏虫们不甘落后地一声声拨动着琴弦给我们驱赶疲惫,蚊子衔着嗜血的导引头准确地找来给注上一针刺激剂,热情的青蛙则二十四小时叽里呱啦地上演着一幕幕田园交响诗,鼓舞着甘伴寂寞的学子。

一天,我们正在学校听辅导,忽然接到通知,要填报考院校登记表,照登记照,记得我当时穿一件圆领汗衫,拍登记照是不严肃的,于是我决定回家换件衣服,小平说:“不用回家了,就穿我的吧。”他拍完照后,立即脱下自己身上的衬衣给我换上。小平身高应在1.75米以上,且身材魁梧,而我身高1.73还差一点,体重50kg左右,他的衣服穿在我身上自然是大出很多,看着我在低头牵扯衣服,他笑着说道:“将就着穿吧。”

摄影师“小战士”“啪”的一声捏下摄影球,留下了一张具有历史意义的照片,记下了我们永恒的兄弟情谊,这张照片是我大学入学档案的第一张登记证,数十年后,我同学为了做同学会的纪念册还在学校档案室里翻出了这张照片,给了我一个惊喜。

考试终于要来了!

在考试来临的前一个星期,我已将每门课程的重点内容,如难点、容易忘记的、我认为可能会考的、需要背诵的等等,都简明扼要地记在一个笔记本上,然后根据考试科目的顺序,前一晚该看什么(一般是第二天上、下午的考试科目),早上看什么,午饭后该看什么;晚上必须在23:00前入睡,中午也必须留时间睡一下,如此这般都计划分配好。

77年临考之前,我都不知要做什么,也没什么可做;而现在,我好像很多方面还做得不够,还做不完,但我知道,该学的就这样了,考前短短的1小时不可能再学习那些你还未掌握的东西,但必须要把自己知道的巩固,该拿的分,一分都不丢。

考场设在长堰中学,考前两天,既兴奋又忐忑,强抑制内心的不平静,更满怀希望,去熟悉考场,了解考场规则。

一时间,久违了的小伙伴们又神奇地三三俩俩冒出来,大家亲切地打着

招呼,看了座次表,突然发现我所在的考场都是下放知青,长堰街上的考生就我一人,其他人则大部分集中在另外的考场,不免有点失落,毕竟熟悉的人在一起会放松一些。大家都没时间闲聊,匆匆转了一圈后就回家了。其实,我还有点好整以暇,因为这个时间是我计划好了的休整时间,我并不急于把自己的脑袋塞满,慢悠悠地走回了家。

考试当日一大早,在闹铃声的催促下,我从床上一跃而起,洗刷完毕,沉下心来按计划复习了上午考试的重点。我妈妈和外婆一起用两个鸡蛋精心做了糖心蛋甜汤,鸡蛋白白的、滑滑嫩嫩的、甜甜的,它被赋予了亲人们的祝福,也给予我足够的能量。

我紧张而又兴奋地带上准考证、钢笔和资料等提前几十分钟去到考场,心想去听听大家都在说些什么,运气的话,也许他们刚刚说的正好出现在考题上哩。

果然,很多考生都提前来到了封锁线外,七嘴八舌地在那里“捉题”,先还饶有兴趣地听着,过了一会就觉得不对,本来还很清醒的头脑被他们说得快成一团糟了,我赶紧离开人群,一个人到旁边清静一下,让自己的大脑空明一些,保持思维敏捷,不一会,头脑又回到有条理了,然后满怀信心地赴考。

进入教室,遵照监考老师要求,将多余的东西放到考场前的讲台上,来到座位上,按规定打开试卷,在老师对规则的讲解中我抓紧浏览了试卷,继而抓紧答题,无论做完与否,我都按计划留出十分钟左右的时间先检查一遍自己的答题结果,再交卷。

离开教室,马上回家,不理会别人对考试的复盘,既然考完了,我就要放下它,在大脑里删除它,为下一科目腾出位置。

下午的考试,有了上午的经验,我根本就不进人群,直接走到石头凼旁边,拿出资料简要的再看一遍,然后趴在埠头上将整个头浸到清凉的水里,由于紧张而发热的大脑冷静下来,又变得空明了。

这样的优点是显而易见的。记得考《物理》时,有一道题好像是一枪打在一个悬挂的物体上,根据它的摆动幅度来计算动、势能的转换。考前,老师从来没有讲过这方面的内容,即使是辅导材料涉及内容广博些,也没有这方面的应用。我赶紧开动脑筋,,教科书上相关内容的例题影像一幅幅在大脑飞速转过,突然,福至心灵,我想到有一个常数正好是这个转换的关键,这个常数由于从来没用过,又苦苦回忆,虽然做了,但没有把握。

考完后,我赶紧从讲台上拿到自己的书本,核查了一下,确实记错了常数。尽管很遗憾,但我并不沮丧,因为我知道只要步骤对了也是有分的。后来知道,78年的物理是所有科目中难度最大的,结果出来我考了六十多分,在长堰单科排第一位。

考《化学》时,也出了一点花絮,我快速做完其中一道题后,在一个转换的地方我有点没把握,不知从哪个方向走,于是我对结果进行了快速评估,突然发觉不合乎常识,比如算出一个人体重一千公斤,那是不可能的。立刻,我回到转换的地方,换了方向重做。最后成绩七十余分,尽管那年很多人考了八十多分,但我还是很庆幸,生活经验帮我降低了损失。

考最后一门课时,莫名中感觉那根一直紧紧绷着的弦就要绷不住了,只希望尽快完结,所以,做题时也没那么兢兢业业,估计也放走了一些分。

终于,考试结束了!我和小平等一班朋友来到离考场不远的供销社照相馆找“小战士”玩,“小战士”之前也是一名武汉下放知青,比我们都要大点,后来就地安排工作了。远远的就听到里面很多人在高谈阔论,都是刚考完出来的考生,其中有一位也是武汉下放知青,只见他趾高气扬地站起来扬着手大声说道:“贫下中农们,再见了!”引得大家哄堂大笑。心里想,这人怎么这么牛逼呀,刚考完,就这么肯定吗?!

考试结束后,在家休息了几天,又回到广阔天地。一天正在田里劳作,我弟弟兴奋地跑来找我,说是参加阅卷的老师回来了,帮我查到了成绩,我立即放下手中的活,怀着期待与忐忑的急切心情,三步并作两步往回赶,直接来到连老师家里,连老师家里已围满了人,我父母都在,看到我进门,他们都笑容满面地祝贺我,夸赞我考得好,我赶忙仔细看了我的成绩,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总分,287分,要知道77年录取分数只一百多分,大家都觉得这个成绩是非常高的了,我也很高兴,这时,我三弟武超从人群中钻出来,从我手中拿过成绩单,洋溢着开心的脸笑开了花,仔细地看着,突然他说道“这个总分是错的”,原来他竟细心地将各门成绩重新加了一遍,发现少了5分,总成绩应该是292分,大赶紧拿过来再算了一遍,确实是少了5分。我三弟当时十四岁左右,平时话语不多,没想到他竟这么细心,难怪他的老师都很喜欢他,连老师是数学老师,三弟是他的得意弟子,三弟不仅数学成绩优异,也是学校文艺积极分子,在这方面他是彭典仕老师的得意弟子。

尽管多算出了5分,我还是心里没底,毕竟手抄的数字,也不知是哪一方面会出差错,一直到成绩公布,总分292分,我才放下心来!当时长堰考取大学本科的人是个位数,那位与贫下中农再见的知青果然榜上有名,且排在第二位,本人位列第三名。当年公布的大学录取分数线(理科)是280分。

一段时间后,大家陆续收到录取通知,而我却迟迟没有接到,慢慢的有点焦躁不安,妈妈也埋怨我当初不该阻拦她找人打招呼的。

填报志愿时,我比较属意水运学院,同时听妈妈的话也报了湖北中医学院。妈妈有个远房表姐方少华及其丈夫王启梁都是该校老师,她的胃溃疡,就是吃表姐夫的中药治好的,因此,她极力推荐我学中医。考试成绩出来后,恰好芳邻三妹(大名王朝生,湖北中医学院附属医院外科一把刀)暑假回长堰,我妈妈要托他帮忙录取,被我拦住了,因为不是我的首选。

妈妈的埋怨我也只能听着啊,日子在殷殷期盼和焦虑的等待中,一天天的熬过……。

终于,在八月的某一天,录取通知书姗姗来到,是妈妈推荐的湖北中医学院中医专业。父母听到消息都赶紧放下工作回到家里,弟、妹也是兴高采烈,分享我的幸福时刻,这是属于我们全家的幸福时刻,因为他们也一直在支持着我,就算我的兄弟和妹妹没说什么,但我知道他们一直在关心着我,祝福着我!外婆也是开心地赶紧下厨,要做几个好菜,让全家人轻松地吃一顿好菜!这半年来,我的压力大,他们也没轻松过,衷心地感谢我的亲人们!我能顺利考取,一点都不能离开亲人的陪伴、关怀、鼓励和支持!

我一直都深深地感谢和小平一起走过的半年时间,所有的事情我们都一起面对过,所有的苦我们都一起吃过,所有的困难我们都一起克服过,所有的开心我们都一起分享过,我们相互陪伴、相互鼓励、相互温暖!吴平凡,是我青年时代一个很重要的伙伴!

一直到我留校后,我曾经问过当时的指导员(中学叫班主任)为什么我们学校的录取通知书要比别的学校都晚,他告诉我,是因学院当时条件所限,刚刚打倒四人帮,百废待兴,学校的硬件、软件都还很差,面对着办学规模的迅速膨胀,教室、宿舍、后勤、师资等都不足,迟迟解决不了,因此耽误了录取。

很多年以后知道,78年高考录取率为7%,而我就成为了这些幸运儿中的一员,赶上了人生学生阶段的末班车,感恩时代!

现在回想起来,我们那时感觉很苦,主要是压力大,就是破釜沉舟,没有退路,满怀必须成功的信念;其次是几乎没有周末,在约半年的时间里,日复一日,基本是日出而作,23:00才休息,完全是无氧冲刺,相较于之前,上学读书大部分时间都是放养,没有任何目标和压力,继而下放,放工后时间都是闲暇的,突然收紧放任自由,自然是感觉吃苦了,但与现在的孩子真的是无法相比。我女儿多少年如一日,放学后晚上都要自习到很晚,尤其是高中阶段,几乎很少在24:00前睡过觉。当时就在想,要是把我放到现在,我不能保证我能坚持得下来。

且说,在长堰街这个不大的地方,那个年头考取大学还是一个较新鲜、较大的事情,亲戚朋友、我父母同事、街坊邻居都会送一些礼品表示祝贺,有送鸡蛋的,有送浴巾的,还有送脸盆的,等等,收到这些真挚的情意,我父母除了感谢,就是开心。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准备我上学的生活用品了,这些基本上不用我操心了,都有我母亲打点。

一天,她把我叫到房间里,郑重地从抽屉里拿出一只崭新的手表递给我,说是给我上大学的纪念,这是一只原装瑞士进口货,当时是紧俏商品,是她托人开后门搞指标买到的,她一直都没舍得戴。我现在知道,父母对自己的孩子除了爱,还是爱,除了奉献,更有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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