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慧辞了学校外英语培训班的工作，除了每天必须上的物理课外，把全部心思都花在了备考上。云慧甚至剪掉了留了很多年的齐腰秀发，她嫌每天洗头梳头太浪费时间，她铁了心要在考研的路上赌一把。她曾经拼了命似地和命运抗争过，十年前可以，时至今日，她依然可以。很多人都夸过云慧的头发，又黑又直，虽然长得过腰了，却一点都不分叉，教研室里的大姐们替云慧惋惜了好久，云慧却只是抿嘴一笑，低头不语。

云慧开始找学校，选专业，看必考科目，最后把目标定在北京一所大学，学校是985院校，专业是凝聚态物理，必考科目是英语，数学，政治，固体物理。云慧用一个月的工资买了一堆的复习资料，开始了她的备考历程。春节她年三十才回家，在家里她总是可有可无的那一个，姐姐云敏已经带着孩子回婆家过年了；弟弟终日在外面厮混，不惹事已经是烧高香了；奶奶八十多了，蜷缩成一团终日待在自己的小屋里，家里的事基本不闻不问了；母亲的牢骚和抱怨充斥着家里的每一个角落，让人避无可避，她骂弟弟没本事，不能像村子里的谁谁谁一样自己找个媳妇领回家，她骂云敏三十的人了天天带着儿子住娘家，吃老娘的喝老娘的，她骂云慧大学白上了，现在挣的一千五和人家在超市卖东西挣得一样多，她骂奶奶喝板蓝根就只冲小半碗，多放点水的话感冒早好了，个个都是老娘上辈子的债主，上辈子倒底是造了什么孽呀！

云慧已经习惯了家里和冰窖一样的气氛，初五就匆匆赶回学校了。学校的宿舍通着暖气，云慧喜欢这种冰冷世界里一点温暖的感觉，好像自己并没有被这个世界抛弃。云慧虽然一直在准备考研的课程，但教师资格考试的课程也断断续续一直看着。五月份，是云慧的生日，云慧自己做了一碗面，为自己加油鼓劲，27岁就这样悄然而至了。云慧参加了五月末的教师资格考试，她没有选择自己熟悉的专业物理，反而是报了英语专业，她心里也把这次考试当成了考研前的练兵。到七月初学校放假时，教师资格考试的成绩下来，她上线了，去市里统一面试后，她和学校签下了有编制的工作合同。云慧的心总算是稍稍舒展了一些，这也是这些年唯一让云慧自豪地可以挺直腰板的一件事了！

云慧的工资涨到2800元，生活好像一下子富裕起来。整个暑假云慧都埋头复习，十一月份云慧报名了北京一所学校的物理专业。等到进入农历十二月份时，云慧走进考场，参加了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考试。考试结束，走出考场，云慧深深吸了一口气，好像放下了一个大包袱。云慧已经竭尽所能为自己的人生开辟了两条道路，如果考上研究生，就过另一种截然不同的生活；如果考不上，云敏就打算认命了，就这样过一生吧，总算是有编制的一份体面工作。

学校也马上就要放寒假了，云慧批完学生的期末试卷，又在宿舍里把考研的书籍整理了两大箱，办公室里一个今年新来的老师马小兰和她说好来拿这些书，云慧已经答应了。放假那天晚上小兰说什么也要请云慧吃顿饭，“云慧姐，去吧，就是咱们学校门口新开的一家饭馆，酸菜炖鱼可好吃了，你就当陪我吃顿饭还不行吗？你给我的考研资料，我如果自己买得好几千了，你就让我表达一下自己的谢意都不行？等你考上了，再请我吃饭还不行吗？”

云慧总算笑着答应了，两个人说说笑笑去了饭馆，小兰点了酸菜鱼，云慧点了梅菜扣肉，要了一个蛋花汤，两碗米饭，两个人都是过苦日子长大的，一点饭菜都舍不得浪费，两个人吃得饱饱的，打着饱嗝相视而笑，这一刻云慧的心暖暖的！她心里很清楚，这是一个和自己很相似的女子，她在心里把她当作妹妹。有时候就是这样，自己一奶同胞的姐姐云敏已经很久没见了，就算见面两人也是淡淡的，没什么话好讲。而小兰这个小自己5岁的姑娘，她打心眼里觉得亲近！这十几年来，亲情似乎离云慧已经太远太远，她已经忘了母亲怀抱的温暖，姐妹幼年打闹的温馨，除了两段短暂的爱情，云慧其实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云慧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一个朋友，就算静静地吃饭不说话，彼此也不会尴尬。

这一顿饭花了56元，结完账后小兰挽着云慧走出饭馆，回去后两个呆在云慧的宿舍看电视，边看边聊，小兰说起自己家里的事，“我妈在我五岁那年就去世了，我姐比我大两岁，我六岁我爸娶了我后妈，第二年就给我生个弟弟，我爸很喜欢我弟，你也知道，咱们这重男轻女的厉害。我后妈人长得漂亮，又给我爸生了儿子，家里的财政大权都在后妈手里。我爸在太原包工，带着一帮人做建筑，村里谁都知道我家有钱，可是这和我们姐两个没关系，我爸早说了家里东西都是我弟的，一毛钱都和我们没关系！我说出来你可能都不信，我上大学以前就没穿过一件新衣服，全是姐姐剩下的。云慧姐，你别笑，我知道你也有姐姐，你肯定觉得穿姐姐衣服也没啥，是吧？问题是我姐姐也没新衣服穿呀，她穿的都是我后妈剩下的，我姐穿小了我再接着穿，你想想，一件衣服我后妈穿个两三年，我姐再穿个两三年，轮到我穿时样式早就不时兴了，问题是衣服对我来说还是大呀，同学们都笑话我穿我妈的衣服来上学。村里大伙儿都知道我是后妈，我爸一年在外回来几趟，才不管我们穿啥吃啥。我姨，就是我亲妈的妹妹，把我表姐不穿的衣服送过来，直接就被我后妈甩出去了，她说那是打她脸呢，难道她家的女儿没衣服穿吗？反复几次村里也没人敢给我们姐俩衣服了。”

云慧只是静静地听着小兰讲她小时候的事，默默递给她一张纸巾，小兰的眼泪已经流了一脸，“云慧姐，我听办公室的人聊起过你的事，你经历过的，我也都经历过，虽说你家里的是亲妈，我家里的是后妈。我以前最怕的就是交学费，我如果提前和我后妈说，她就骂早着呢，到时候再说；我要当天说，她就抱怨早干嘛去了，现在手里没钱。我那时候总是班里最后交学费的。我爸要是回来，她对我们还客气点，但家里我是一天都不愿呆，在家里我和姐姐是多余的，他们三口人才是一家人。我自从上了大学就很少回家了，我爸每年把学费打我卡上，生活费我自己挣。今年工作不好找，我先来咱们这过渡一下，我想好了，我也打算和你一样，考研再考出去。我还想去国外读书，我不想当一只井底之蛙，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云慧觉得小兰的眼睛都在灼灼发光，有梦想的年轻人就该是这个样子吧！云慧拍拍小兰的肩膀，“不早了，早点回去休息吧，碰到什么想不开的事就过来坐坐，就算我帮不了你，也能开导你一下！以后我们就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了。”小兰站起来，不好意思地笑了，“云慧姐，以后我就把你当亲姐姐了哈，你有事也说话，咱们总能互相照应不是？”小兰抱着纸箱回宿舍了。

云慧收拾完躺在床上，却辗转不眠。一半是担心考研成绩，一半在考虑过年回家要带的东西。明天会怎样，是日复一日机械地重复，还是花开满园的锦绣，谁知道呢？云慧在忐忑不安中陷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