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了些日子，无妄和旅人都有些乏了，这天索性歇业，两个人一早带上茶叶、茶炉之类的去山里寻泉水煮茶。凭着记忆，无妄很快就引着旅人到了当初他悟道的地方，两人循着溪水而上，到了源头，果有一口深潭，潭上有巨石一方，石下有汩汩清流，但看那清流的水量和飞瀑的流量不成正比，想来潭下应该还有泉眼。

无妄和旅人在潭边找了块干爽点的石台，架起了红泥茶炉，接上一壶泉水，守着红炉等水沸，一片秋叶飘到旅人的脚下，旅人拾起叶子迎光看去，脉络依然清晰可见。旅人叹了口气，道：“和尚，你说这叶子是为了什么？春天发芽，秋天落叶，几个月的时间就是承受雨打风吹、骄阳烈日，为枝干提供养分。几个月过了，落下地来，尘归尘、土归土。可这树也终有倒的一天，这生灵也终有涂炭的一日，都是为了什么呢？”

无妄看了看火候，撤了一块炭出炉，拍拍手，道：“这人，好比这叶；这树，好比这社会。旧人去了，新人来了，人来人往，社会还是在这。叶子看不到树的倒下，树看不到森林的消失，人看不到社会的未来，社会看不到的是什么？人为了什么？社会为了什么？我不知道，世事如棋，经商、求学、入仕、购屋、买车……说到底就是人心二字；有人说善用势者可着棋，可识势的人就不是棋子了吗？那也不对，下棋的还是棋子，这背后的手在哪里？”

“师父当年走时跟我说入世方知出世，我开了这素菜馆，我看这人心浮动、利来利往，我看这人下棋做棋。悟到一个道理，却也不知对不对，若要不做棋子，先不要去着棋。若要这天遮不住我眼，便不可有眼观之意；若要这地埋不了我心，便不可存心想之念。这社会是一井，陷的却是人心，谁能不有心？谁能不是井底之蛙，这蛙却又有这蛙的乐趣，坐井思天阔，神游方寸间。”

遥远的京城，无嗔忽然心有所动，笑道：“好一个徒弟，终于要开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