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与修辞

武夷山

（发表于《科学时报》２００３，10，31）

科学与修辞（Rhetoric）是截然不同的领域。通常，科学处理的是不含糊的事实，而修辞学针对不同的受众可以对同一事物做出不同的解释。科学研究要限制自己的研究范围，修辞学则喜欢扩大论辩的范围。科学研究宁愿处理可测度的东西，最好是价值无涉的内容，修辞学则肯定要考虑价值问题。不过，科学与修辞有一个共同的目标：说服受众接受自己的思路。因此，修辞学能够对科学有所帮助。既然科学家需要说服受众承认自己所进行的科学研究的价值，修辞学就派上了用场。

据分析，孟德尔的遗传学成果被湮没这么长时间的原因之一，就是他解释自己试验结果的语言是晦涩难解的。而达尔文的《物种起源》中的进化论思想能够较快地征服自己的同行和更广大的公众，与这位科学大师的修辞能力很有关系。反过来说，现在很多厂商的广告都拉科学大旗来宣传产品，某些政客在竞选时也会标榜自己对某事的立场是符合科学的，这些都是修辞行为。

科学与修辞学还有一个共同点，就是有时都需要依据概率性的东西做出确定性的陈述，尤其是关系到未来事务的决策。例如，全球变暖的主因到底是自然界的因素还是人为因素？科学界并没有定论，可是等回答清楚了这个问题再采取防范行动，可能为时已晚。对于这样的决策，特别需要将科学论证和修辞术结合起来。　

科学研究成果的表达需要修辞术。有些科学大师也是修辞高手。费曼的物理学演讲集《６篇容易的东西》表明，他很善于利用修辞手法将量子力学的基本概念讲清楚。Brian　Greene的《壮丽的宇宙》一书也采用了恰到好处的修辞策略来阐释超弦理论，从而赢得了普利策奖的提名。科学修辞有自己的套路。比如，典型的科学论文分为引言、数据来源（或实验方法）、结果、讨论（或结论）等。但存在的并不必然是合理的。生理学或医学诺贝尔奖得主梅达沃说过，报道科学成果的这些套路与科学家实际做科学的过程是不一致的。他建议，论文的第一部分就应该是“讨论”，将整个辩论的开放性和试探性放在前台。

由于科学与修辞之间有这样的联系，主要是１９９０年代以来，西方国家不少大学的传播系或英语系开设了称为“科学修辞学”的课程，开创了这一新的研究领域。以新墨西哥州立大学英语系１９９８年开设的科学修辞学课程为例，课程的重心是科学中的语言使用问题，案例主要取自自然科学领域，但是该课程也注视其他三个密切相关的领域，即人文和社会科学修辞学，工程、设计与技术修辞学，专业（如医学、法律）修辞学。科学修辞学有什么用呢？首先，它帮助人们理解，为什么我们对现实抱有这样那样的信念。其次，它有助于我们探讨科学活动所蕴含的伦理问题和政治问题。第三，有助于改善科学话语的效果。第四，研究科学修辞学的最大收获或许是揭示出科学论证的局限或是尚未开发出的潜力。因此，未来的科研人员和学者、写作课教师、各种写作计划的管理者和专业传播人员都能从此课程中受益良多。课程开列的最重要的７本必读书是：达尔文的《物种起源》，Alan　Gross等编辑的《修辞解释学：科学时代的发明与诠释》（１９９７），Randy　Allen　Harris编辑的《科学修辞学标志性文章选》（１９９７），库恩的《科学革命的结构》，拉都尔和沃尔加的《实验室生活》，Alan　Megill编辑的《客观性再思考》（１９９４），夏平的《科学革命》（１９９６）。

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在亚里士多德的时代，以他的《修辞学》为标志，修辞学大行其道。近代科学昌明后，修辞学有式微之势。现在，随着科学元勘（Science　Studies）的兴起，二者又相互靠近了。这是值得欢迎的。

参考文献

［１］                  Christy Richards, Rhetoric in the Hard Sciences, www.lcc.gatech/gallery/rhetoroc/issues/hardscience.html

［２］                  Neil Ryder, Science and Rhetoric, www.uwe.uk/fas/wavelength/wave17/ryder.html

［３］                  English　５５５，Spring１９９８，Rhetoric of Science, New Mexico State University, www.nmsu.edu

［４］                  Richard D. Johnson-Sheehan, What is rhetoric of science? www.unm.edu/^~rsheehan/WIR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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