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条有一篇写季羡林先生的文章，像很多写季羡林先生的文章一样写到了季羡林先生那个流传很广的故事：
北大学生回忆录有一段学生回忆道：“初到北大，那么大的校园，让我找不到报道的地方，恰巧门口一位和蔼可亲的大爷帮我看了整整两个小时的行李，后来在开学典礼上我才发现那位衣着朴素、笑容可掬的大爷居然就是北大赫赫有名的季羡林副校长。”
我在这篇文章后面发了一个评论，大意为：季羡林先生给一个不认识的新生看了整整两个小时的行李，这个故事流传甚广。可这个故事出自哪一个北大学生写的回忆录？这篇回忆录的标题是什么？是什么时间发表的？最初发表在哪个报刊或者哪本书籍？作者姓甚名谁？在我的阅读范围内，从未发现讲这个故事的人有谁交待过故事的文献来源，都是津津有味地口耳相传。我个人也觉得这个故事有趣，但一直认为这是一个杜撰的故事。
有评论反驳我道，一定要有正经出处的才是真实的吗？季羡林先生这个故事一定是真的。我在这个评论后面写了如下文字作为回应：
这只是你个人的理解。你可以信其有，别人也可以信其无。
北大那个报到的新生与赫赫有名的著名学者、时任北大副校长的季羡林先生其时互相并不认识，但前者居然会请后者帮看了整整两个小时的行李。这个故事流传颇广，在不少人的文章中都有过生动的描述。但这些描述都是没有交代文献来源的转述。如果真有这么一个故事发生，真有这么一个北大新生，这个学生不会不知道这个故事在广泛流传，但这么多年来，从没有见到这个所谓的“北大新生”站出来写篇文章陈述经过。这个故事流传太广了，如果确有其事，按一般常情和逻辑，这个北大学生出来写篇文章详细陈述事件的经过，对季羡林先生有好处，对这个学生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这世上多少人和名人没有任何交集却忙着傍名人呢。这个故事也从未得到过季羡林先生的出面证实或辟谣。我认为季羡林先生被新生请看两小时行李的故事，当故事讲当故事听是可以的，但因为没有根据，没有可靠来源，经不住推敲，不可靠，当不得真。对这种故事讲的人姑妄言之，听的人姑妄听之，当《世说新语》听，一笑了之。
对一些名人尤其是文化名人的逸闻趣事，你可以信其有，别人也可信其无。信其有与信其无，实际上都没有多大意义与价值。但信其有的人硬要别人也跟着信其有，就难办了。
我认为，名人尤其是文化名人的一些逸闻趣事，有一些属于或源自真事，有的可能有些影子，但很多基本是甚或全是根据人物性格“塑造”杜撰的。这种逸闻趣事的性质多半属于褒，或者似贬实褒，能增加故事主人公的个性与传奇色彩。民国时期北大老一代著名学者有这样的传奇故事的甚多，其中多有杜撰。这些逸闻趣事很多编得像《世说新语》，或者干脆就是按中国文人最喜欢的《世说新语》的风格编的。其中有极少数故事的诞生不能完全排除故事主人公“夫子自编”的可能性，大多数则是亲近者或“受其亲炙”的门生“为尊者彰”“为贤者扬”而杜撰的。窃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猜想，被遍进故事的人是乐于做这种故事的主人公的，因此从不见有这种故事的主人公出面承认或否认这些故事的真实性。这很合乎人性。要是我，我也会这样做，让他们编，让他们传，出面承认与否认，都像我的小外孙所说的，有点傻。
2020/0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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