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远程
从此风雨大娄山
2020-11-22 2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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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当军绿色的北京吉普,带我离城市越来越远,当云遮雾障的山峦,在眼中越变越清晰。我才终于意识到,这一次,不同于以往的路过了。从此将永远属于这山,屹立了亿万年的丹霞,属于这林,挺拔着数百里的松柏。还有这草地的蘑菇,岩上的松鼠,绝密级的大厂房,岗哨密布的试验场,这就是传说中的三线。 

       没到过三线的人,也许永远想象不出。军工基地,33个单位,2万多职工,按理也该有连片的灯海。可谁知越走越偏僻,越走越荒凉,没有任何两个单位相连,完全散布在方圆2百公里的沟壑里,藏匿到大山深处,只有一道溪水长绕,一条公路绵延。

       问来接我的劳资处长,还有多远?总是听他回答:“快了,快了”。可这一条山路,什么地方才是尽头?这十里一处的厂区,何时才能走到我的新家?

2

       我可是来自江南,三千年的文明都会,怎么一觉醒来,就回到上古蛮荒?

       桫椤,珙桐,摇曳的箭竹。溪流、溶洞,浑圆的峰峦。山沟弥漫着瘴气,夹带夏天的霉湿味道,随野风腾空而上。山民们刀耕火种,播上崖顶的玉米樱子,又带我回到现实中来。

       我终于想起来了,我是因校外毕业设计,返校太晚,错过了分配时间,被发配到了这里。我也终于回忆起来了,当初选学习好的同学,到西安206所做毕业设计,几个平时成绩不错的,却都没有报名。

       我却傻傻的,第一个报了名,因为我太想去长安,想看古时的风,劲吹在终南山下,旌旗漫卷的八百里秦川。想去听清晨驼铃,踏响细雨轻尘,充盈心头的愁绪一份。

       没想到人生,到处是陷阱,面对这样的结局,只能无语。

3

       我还想起来了,我是偷偷走的,不曾与她告别。

       那个低年级女生,她应该还不知道,我已经从西北回来过,又已经到了西南。从回去到离开,短短三天时间,不想让她看见,害怕与她道别。却无意中,在荷塘边,见到她熟悉的影子,远远在柳荫下沉思。霎时让泪涌出,迟疑再三,终于只挥了挥手,不捎走云彩。

       回到宿舍,就把一年来,我们不贴邮票,偷放在对方班级邮箱里的信件,一封一封接着看。看够了欢笑与痛苦,却看不出未来和前途。想到遥远的云贵之路,漫长的三线迷途,无法承兑我的未来,她也决计不会相随。忽觉得留下这一摞书信,还有何用?不如就此投入烈焰,付之一炬。

       心,开始痛,却为时已晚,因为我与江南,已隔了十万八千座山。

4

       终于到了,一万个不情愿的地方。

       这是个制导雷达工厂,我被分配到调试车间,这是基地最绝密的部位,每个厂房都有军人站岗,每道工序都有不同密级,相互不能串动。

       半山腰,一个半公里长的山洞,打仗时,能把车间转移进去。附近还有个机场,平时淹没在水库里,战时泄洪,会露出飞机跑道。

       这里还有一群,被称为最可爱的人,他们几乎都来自大城市,来自名牌大学。听从祖国召唤,好人好马上三线,默默在此奉献,已历经20春秋。

       当时车间最自豪的,是生产一种防空武器,这是建国以来,唯一实战过的导弹型号,多次击落美军的U-2高空侦察机。

5

       还听别人说,著名的上海作家叶辛,当年插队落户,就在离这不远的地方。小说《蹉跎岁月》里的故事,就演绎在我眼前的寒风凄雨中。

       “青春的岁月,像条河,岁月的河啊,汇成歌。”

       我想起这几句歌词,想到被称为“知青”的那一代人。他们在新中国的历史上,经历了最多的磨砺。文革造反,中途辍学,上山下乡,仓促返城。遭受的苦难,远比我们深重,获得的收成,也比我们丰厚。

       “一支歌,一支深情的歌,一支拨动人们心弦的歌,幸福和欢乐是那么多。一支歌,一支高亢的歌,一支蹉跎岁月追求的歌,希望和理想是那么多。”

       我忍了泪,不再流出,21岁了,做一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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