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仲绩
手表惹的事
2019-11-8 16: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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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铁8号线的起点站,上车的每一个人都有座位。这里大都是些中转的乘客,忙碌过后显得有些疲惫,等待发车的时候,眯着眼,倦怠懒散的模样。

车开动了,摇摇晃晃中,人就稍许打起了精神。觉得对面有位大个子有些面熟,打量了一番,想不起来,眯着眼再想,还是想不起来。牛仔夹克衫,高大魁梧,头发花白稀松,前额有些露出半岛了。他也直勾勾的盯着我,毫不遮掩,笑起来还露出了一排不太整齐的牙齿,我也相视一笑,都低下了头,大概两人都在苦苦回忆,好像在哪见过。

没有几站,他站起来,看来要下车了。从身边走过时,特意慢下来低着头看看我的手。可能是上车时有些热,我高卷着袖管,露出光脱脱的半截手臂,手里拿着手机。踏出车门一瞬间,他突然停下来转过身来,说了一句“你没有戴手表啊!”,还放肆地伸出手在我头上,胡乱摸一把,爽朗一笑地下车了。车门关上,启动,大高个还在车窗外,二腿并拢笔挺站着,二指并拢向上一撇,夸张的敬礼,一副嬉皮笑脸的孩子样。

“大模子”,喷砂车间的“大模子”。哦!想起来了。

喷砂是个高强度的活,那里的人,个个都是身强力壮的胚子,“大模子”尤其厉害,“掰手腕”号称打遍全厂无敌手,正准备要冲出厂区,到彭浦地区”去擂台。有人介绍到我这里来比试,那时我正年轻气盛,其场面上是不分伯仲,其实后来是“手腕软组织损伤”,歇了好一阵。

惺惺相惜,彼此算是相识相交了。

那个时候,一旦有“最高最新”指示出来,当天晚上要上街游行庆祝,隔天就要组织学习。一次厂里组织学习班,都是来自各车间的年轻人在一间简陋的仓库里学习。地处厂区角落,因为简陋,平时不太有人来用,可以多学习几天,只是太简陋了,暗不溜秋的,白天也要开灯,凳子桌子都是摇摇摆摆的。好在来的都是清一色的光头,也就不要一本正经的装端庄,轻松些。

前一二天大家都蛮认真的,昏暗灯光下,读“语录”翻资料记心得,中间有厂消防队人还结合自己看过的”联共(布)党史“谈体会,后来说修正主义的东西不要腐蚀我们,息了;清一色光头的地方,各车间八卦绯闻渐渐交流多起来,也被及时制止了。只是吃饭安排要比车间干活的人晚些,而年轻人火气旺,肚子容易饿,不到时间就饥肠辘辘,就是到了饭点,还要走很长的一段路,不好受。

过了几天,负责学习班的领导不来参加学习,只是临到吃饭时来“点卯”坐镇一番。那时候,喷砂车间来的人应该是最难熬的,平时就消耗快饭量大,可也没有法子。会上大家常常以各地美食作为主题交流,或者以“彭浦地区”的美食擂台来解馋。渐渐的,“无轨电车”就乱开了,荤素玩笑混搭,成双配对凑乐,嘎嘎三胡,浑浑腔势,只要不是与大背景有冲突,发言热聊,主题盈眶。精神饱满,人心思饭。不一会,人群中有提议把手表都拨一下,提前半小时,等领导来了,一对表,就只有领导的手表时间是不对的,大家就都可以早一点去吃饭。

一次二次都顺利过去了,相安无事。学习班要结束的时候,被领导发觉了。本来以为批评几句就可以过去,谁知传来大领导说是“政治事件”,这就闹大了。学习班的人都不准回车间干活,要揪人现行,挨个说明情况。“大模子”是重点嫌疑,大概率事件。常与我坐在一起,我们之间话说得最多关系“最亲密”,可我坚持说不记得,好像“没有”说过,那么我自己呢?“我没有戴手表!”。我不仅没有戴手表,而是没有手表。当时,三年学徒满师不久,阿爸要给我买手表,我不要而偏要自行车,正僵持着。阿爸担心我只会“刨毛芋艿“,骑车会不安全。那个时候,手表和自行车都要凭票购买,而且手表比自行车要多一个月的工资,但我坚持着。

本来就是倔,加上正与阿爸有些闹别扭,那时说话态度就更好像有些“冲”。领导不高兴了,我就从培养对象成了事件的“重点对象”。别人都陆陆续续可以回去干活了,我还要在说明情况,其实也只是个态度问题,大家僵持着。看着他们一个个出去,我也知道“大模子”们在担心我。谁知他们去讨“救兵”了。

不一会,门外风风火火闯进了我的师傅,二话不说,拉着我就走,门外还站着阿山师傅。出门时还甩下一句“不好好干活,以后你们吃什么!”……

……

本以为可以相忘于江湖,可彼此还是没有忘记。

粗粗算来,可也要有四十五年多了。

 

(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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